甘和豫这才抬头,似乎有些混沌地把这个人收入眼底。他突然猛地伸手出来,一把抓住徐步迭的胳膊,像濒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迸发出极大的力量。
“让我看看……过来,让我看看!”他双手箍住徐步迭的手臂,眼睛里似乎迸发出某种奇妙的光,沿着手臂的肌理,顺着衬衫和线衣的开口往上摸去。
徐步迭感到一阵强烈的反呕,几乎条件反射地要把人甩开,但他硬生生咬牙忍住了。开始衰老的男人像变成了一支藤蔓、一条毒蛇,沿着他的手臂粘腻而贪婪地往上爬。 “是这样的啊……这样……”那一双手居然比他还颤抖,一直摸到脸上,指腹是冰冷的,抹过他的嘴角。
徐步迭下意识地想要躲,但理智告诉他,这一次不能再逃了。他睁开眼,定定地看着那双浑浊的眼睛,才从中看出了细小的差别:这一次里面腾起的倒不是情欲,而是某种强烈的嫉妒;他抚摸着他,却与上一次满是情色的抚摸不同,像是抚摸着一件求而不得的艺术品。
徐步迭突然明白了:他魇住了。他把我当成了程翥造的雕像。
秦鸿却不明白,他只觉得丢脸,忍不住叫:“老师!”
甘和豫突然放开手,又往后退了几步,突然点了点手指,像是记起什么一样,大步冲向自己的画室,拿起一副,又扔在地上,把墙上的也掀了下来,在那些画中翻找了半天,弄得整个屋子乱糟糟的,像是搅浑了那些水中的色彩,变成一股浑浊的黑。接着他又冲了回来,一双颤抖的手攥着他的双臂,神色居然有些祈求:“再让我画一次……!就一次就行!我保证,没有别的什么,就只是画!”他紧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转头向秦鸿怒斥:“快去!把东西还给人家!”
秦鸿面色涨红,一脸不可理喻,但是仍然快步走进里面的小办公间,拿起包和手机,还有一叠钱,冲出来劈头盖脸朝徐步迭扔过来:“拿上你的东西,识相就滚!”那钱出手就散了,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徐步迭反倒不急了,他搬了把椅子坐下来,压在散落满地的纸钞上面,有些好笑:“不是要画吗?”他顺势脱掉外衣,一只脚踩在椅座的边缘,同时解开领口一颗扣子,“行,还要脱吗?”
甘和豫却不回答他,他眼神发直,抖抖索索地拿起画笔。
秦鸿感到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他感觉这个过程怪极了,好像在场的只有自己一个人是正常人。所有的关系都混乱了:老师不像老师,受害者不像受害者,而自己明明掌握了主动权,策划了漂亮的一仗,却好像变成了空气,没有人在意到他的威胁。就像以前……以前也是这样……明明他做的很好,但是无论是谁,老师、领导、或者是媒体、观众,他们都更关注另一个人,把视线集中在别人身上,总是忽略他的成就!
甘和豫手脚颤抖,他画了几笔,猛地将画纸撕下,又重新开始;又画了几次,再烦躁地停下。渐渐的地上的纸团多起来,皱巴巴的和钱混在一起。画家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不对……不对,不对……画笔底下的感觉不对,线条的深浅不对,颜色的明暗不对,笔杆的软硬也不对。所有的一切都在和强烈的创作欲望唱对角戏。但秦鸿知道,他早就笔力不行了,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自己代笔,有多少年没有真正完整地创作过一幅作品了?这时候突然要亲自动笔,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