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步迭脸色猛沉下来,当即站起身不依不饶地追过去,也顾不上大领导脸色好不好看,直接一把抓过了记者的相机:“……删掉。现在立刻全删掉。”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按下预览键,飞快地删除刚拍下的照片,越删脸色越差,因为里面还有刚进病房时趁他发呆没注意时拍的“领导视察贫困励志学生图”,图中他正拿着脏了的吸水棉垫,母亲千疮百孔的、仿佛要融化了的身体是一个裸露的远景,像是在贩售伤痛的惨烈。
她最爱美了,要是知道自己这副样子被拍下来的话,该有多生气啊。
一行人大概没见过这么不给面子这么拽的贫困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各个面面相觑,连被抢走相机的记者都愣住了,半晌向领导请示:“汪部长,您看这……”
徐步迭打断他的话,继续转向一直在跟他谈的教务主任:“焦老师,我之前就说过的,我不能接受采访,也不能上学校杂志什么的,不拍照片,不接受个人捐款,宣传名单里也不能有事迹……否则我就不能接受任何捐助,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以为你能理解。”
可还没等焦主任解释,伟岸的领导吉祥物同志又伟光正地发话了:“做点宣传也没什么不好嘛,年轻人不要过分敏感,你受到国家和这么多好心人的帮助,难道不应该积极回馈社会吗?”
徐步迭愣了愣,他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当面解释过这件事,因为如果沉下心去调查,肯定会知道的,也不是很难查的事件;很多人了解到情况后都从他的角度替他考虑,也从来不明面上说出来。但这次教委大领导前来就显得非常奇妙且刻意……而且显然,没有做过功课,并不是被他的事迹感动来的……如果当真知道事迹的前因后果,恐怕也没有“感动”,只能是“不敢动不敢动”。
但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母亲病情也稳定了,虽然看起来并没有苏醒的迹象,但植皮的手术和康复还是比较成功的……的确很艰难,但一步步地,都在往前走。
事到如今,过往的重重天翻地覆,他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当那些隐秘的过往再度噙在齿间时,喉咙里终于不再有那种令人窒息的哽咽的疼痛了。这么想来,人真是一种坚强而自愈的生物啊,就像烧伤后长出令人作痒又丑陋的肉芽,那也是愈合的标志,不是吗?
“不是我不愿意配合做宣传。”徐步迭撇了撇嘴角——我连真·搬砖都干过,通过老小区的粪池管道,睡过露天的预制板,不过是配合宣传讲点正能量故事就能拿钱有什么不能干的?但是……但是,他看着一群人或者焦虑、或者迷茫,或者大皱眉头的样子,突然有种报复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