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听见脚步声, 一声一声地往上。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从钟楼下上来,并即将来到他的身边。就像那三枚箭矢——气势汹汹,无可抗拒,风雨无阻,仿佛要射穿某种命运。
而那个人,什么都看见了。
他听见那个人的脚步停在自己身后。他会说什么呢?周逊不知道。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该说什么一样。
“我……”周逊终于回过身来,“我刚才……”
无边无际的黑暗向他压下来,带着热度,和令人安心的香气。直到许久之后周逊在意识到他并没有昏迷——他所得到的是一个拥抱。
一个来自皇帝,来自荣浩宇的拥抱。
在那个拥抱之前,周逊从来不知道一个拥抱也是可以用“残暴”来形容的。那个人按着他的脑袋,把他压在自己的身上,死死地抱着他。就这么抱着他,一句话也不说。而周逊在这样的拥抱里几乎感觉到了疼痛,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捏碎,无法呼吸。他们就像是两个在沙漠中快要渴死的旅人,在没有绿洲的一望无际的茫茫沙海中只能拥抱彼此,只能抓住彼此。又或者是冰冷荒原上的两块苔藓,只能努力地伸出自己躯干的一点,去接触对方。
那种感觉像是劫后余生,又不像。周逊想起了自己看过的一本书,那本书上说西边的绿洲里曾有一个受到神祝福的部落。因此在极旱的天气里部落里依然有涌动的泉眼。后来部落的巫师再也听不见神的声音,神抛弃了这个部落,再也不给他们回应。部落里其他人披星戴月地上路,而巫师则留在了部落里,他抱着泉眼,一直到死。
他曾以为皇帝是自己的泉眼,可这一刻他却感觉皇帝才是那个巫师,而他才是那个泉眼。
“我……”他艰难地低声道。
“别说话。”
这是皇帝的声音。
“我……”周逊闭了闭眼,轻声道,“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会想杀人,我不是什么好人,也没办法回到十六岁时。我已经是这样的我了。他就在我眼前,然后我只要这么轻轻地一推……”
“我知道。”
“我恨他。”
“我知道。”
“我并非冲动,也不需要辩白。有很多的方法能让我圆上这个行为,沈老先生,你,陆显道。我会告诉所有人,是他失足摔了下去——在他殴打我的时候。我还会捏青自己的手臂和身体,让痕迹更加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