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噢……”哥哥舔了舔嘴唇,“先把衣服换了,不要给人看见,过一会儿,就把车子跟叔叔送回去。”
“什么啊?”是哥哥说了胡话,还是自己没有听清?
“送回去吧,送到原来的那个地方。就当做没有这回事。”哥哥的声音像热水倒进杯子,他哭了吗?自己偷偷地去看,仍旧是淡淡的悲伤挂着,“剩下的事情,我来办吧。”
“不把我送走吗?把我送到检非违使那里,然后给上皇说这件事,我全部都告诉您了,还有叔叔那个跟我一起来的仆人,就是那个清原的近卫舍人。”
哥哥把头垂得很低,像瓠瓜一样,在那纤细的脖颈上摇摇欲坠,自己说这种话,只会徒增哥哥的伤心。见到哥哥这幅样子,自己突然就什么都说不下去了。眼眶痒痒的,热泪在里面徘徊打滚,随时都会掉下来。藤大纳言连忙别过头去,用手赶紧擦了擦脸。
哥哥站起身来,不一会儿就给自己拿来衣服。这长夜仿佛也在宽容自己,久久不愿迎来黎明。哥哥为自己撑着伞,自己将牛牵出门外。从小野宫到右京的六角堂,哥哥一言不发地陪着自己。
再回到家中,还是什么也没说。自己却忍不住大哭了一场。
天亮之后,雨停了一会儿,到了中午,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哥哥早上就匆匆忙忙地出了门,直到夜里才回来。又过了一天,西门的阍卫忽然来报信,说大伴氏的一名兵卫中将想要与哥哥见上一面。这名中将据说是自己与哥哥的妹夫,号称是亲戚关系,其实那个异母妹妹在嫁给他不久之后便亡故了。所谓亲戚,也不过是门面上好听的说法。
哥哥与二位局结为夫妻后,与大伴氏的矛盾也十分激烈。尤其还发生了上回临时祭试演那样的事。中将到来,藤大纳言正在哥哥的房间里。
“有要紧的事要与内大臣商量,大纳言到外面等一会儿就好。”这样说了,自己好像没有听到一样,无动于衷着。
中将便显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又用眼神向哥哥请求,可哥哥什么也没有说。不得已,中将就只好说道,“这几天请您小心一点吧。有人提醒我,有不义的人想要在您的身上图谋。所以请您寸步不离地呆在家中,就不要再去大内里边了。我也会在大内值宿,证明您的晴白。可千万不要去大内了。”
说罢,他便回去了。
其实自己很清楚,哥哥隐约知道自己与中将口中的“那件事”有关。可只要自己不提,哥哥也不会过问。直到自己想说的那天之前为止,哥哥都不会勉强自己。
这样子,自己心里的难过只会一天比一天累积得更多,毫无倾倒出去的途径。这种习以为常的任性,只会让整个家庭越发畸形下去。母亲对自己的厌恶,绝不是毫无道理。
到这个时候,藤大纳言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两个人无言对坐着,直到夜深,万籁俱静。自己对哥哥说,“其实有很多事情都瞒着您。”
哥哥这时候,连一句“早就知道了”也没有说,还是如昨夜那样的沉默。自己又想大哭一场了!小时候那种肆无忌惮哭泣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呢?
“两个月之前,叔叔就把我喊过去,说要将您流放出去,问我愿不愿意。”自己用事不关己的语气诉说着实情,可不出几句,就很不争气地哽咽起来。哥哥无言地拿出怀纸给自己擦泪。这下弄得好像自己很委屈似的,是谁拿刀子逼迫自己去做这些事。可哥哥一定清楚,实情不是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