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超出人的认知的,污秽与迷人并存、恢弘而又恐怖的画面。
重六仰头望着,便觉得那巨物的气息如山峦崩殂般倾轧下来,摄住了他的全部神志。
他的血液中似乎忽然涌进了数不清的毛刺,在他的皮肤下躁动着,像是要爆发出来一样。一种古怪的,仿佛埋藏在头脑深处的熟悉感,令他无比困惑。
直到一只手扶在他的后腰上,将他从那奇异的精神状态中拉出来,落回地面上。
重六惊魂未定地看着掌柜关切的双眼,“东家……这是我们的槐树?”
“嗯,这是它真正的样子。”祝鹤澜抬起头,用一种欣慰甚至骄傲的表情仰望着那粘腻骇人的巨树,“它今天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你能知道它心情怎么样?”
掌柜稀松平常地耸了下肩膀,“是我一手养大的,我当然知道。”
一手……养大……
养了多久能养到这么大啊?!
重六站在原地,看着掌柜缓步走向巨树。那距离地面最近的枝条忽然都舞动起来,如庞然的手臂在掌柜的周围翻飞,手舞足蹈一般。
掌柜转过身,看着重六。那无数妖异的枝条在他身后犹如缓缓绽开的黑色恶之花。他问,”六儿,你害怕吗?“重六咽了口唾沫,心虚地点了下头。
他能感觉到,从那巨树身上漫溢而出的饥饿。永远无法被填满的黑洞般的饥饿。
他也能感觉到,血和生命被吞噬、被腐蚀、被消化的污秽气味。它在掌柜面前看起来是柔顺而没有攻击性的,但是重六知道,在它眼中,自己不过是食物,还不够塞牙缝的食物。
这东西……随便一巴掌家就能将重六如苍蝇一般拍扁在地上。人如蝼蚁,此时此景是再合适不过的形容。
若不是手掌心有掌柜的血写出的印记,恐怕他已经变成地上的一滩血肉了……
然而祝鹤澜却笑了,“知道害怕就好,说明你的头脑还算清楚。记得,一会儿如果出现任何意外,马上离开这儿,不要管我。出去的时候如果可能的话,将门锁住,然后去找松明子求救。”
“是……”重六忧心忡忡地应下。
掌柜在原地蹲下身,打开包裹。他抱起一只陶罐,从中掏出一些灰白色的粉末,开始在地面上洒出一条线。那条线被拖得长长的,将重六和掌柜分在两边。而后,掌柜从包裹中取出一些用线绳固定出奇异形状宛如符文的树枝,将它们以看似随意但经过精心设计的方式摆放在掌柜和槐树那一侧的地面上。
掌柜抱起那那剩下一些灰烬的坛子,隔着那条线递给重六,殷殷叮咛:“注意这条线,一旦有哪里断开,要立刻补上。同时,你要不断诵念我教给你的那段咒文,一刻都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