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现实的、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是教学。
三个人一上午极其艰难的上了两堂课后,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办。
他们是教惯了大学生的大学老师,一下子让他们教连汉语也不会说的藏族孩子,怎么教?
吴英教数学,对一班的孩子从数字教起,对二三班的孩子从四则运算教起,四则运算是更难的东西——更难的东西就得有更难的表达,数学又是注重逻辑的学科,她和学生语言不通,怎么教逻辑?有些孩子会四则运算,可是他们只会用藏语运算啊,吴英说的话学生不懂,学生说的话吴英不懂,如何教得下去?
肖亮教英语,习惯了一整堂课全英文授课,虽说上课前自我调适了一阵,但一教学生,讲一个单词,会非常自然地说一句例子,他没教过小学生,举的例子不可能是“我有一枝笔”,常常是“我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一支笔,它伴随我到现在”这样句子结构成分非常复杂的句子,等他反应过来,重新选择例子时,看着底下五十多双茫然又害怕的眼睛,心里不挫败是不可能的。三个班的英语,不管是七岁还是十二岁,都毫无英语基础。肖亮试了一节课的水,最后只能从英语字母教起。他教学生英语,陪着的藏语老师也跟着学。他和学生沟通困难,还要花一部分精力在藏语老师身上,藏语老师学会了,才可以准确的传达给学生。
这边唐施教语文,她先给三班的学生上课,让他们默写汉语声母韵母,一些人教白卷,一些人写出一些,只有江央卓玛一个人,全部写对。唐施便从最最基础的拼音教起。好在三班的学生因为年龄较大,吸收新知识会比七八岁的孩子快许多,唐施一堂课能把声母韵母全部教完。但等她教七八岁的孩子的时候,速度便慢了许多,这个年龄的孩子对抽象知识的理解弱许多,他们不能快速的将“啊”(音)和“a”(形)对应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哔”(音)就是“b”,教过一会儿之后,他们会忘记每个字母的读音、或者张冠李戴,唐施一堂课只能教五个读音,这五个读音的教学还要配以直观的形象教学,比如“o”读“哦”,就要十分强调口型,告诉他们这是最圆的一个嘴型,它写成这样就要读成这样。唐施寻常上课很少活动,站在讲台上可以保持一个姿势整堂课,现在教这群小学生,把自己能用到的肢体语言都用上了,连说带比划,才能让大部分学生听懂。一堂课下来,比跑一千米还累。
三个人上了一上午下来,深深都感觉到这情况比想象中还要举步维艰。
他们只待一年,要从这么基础的东西教起,一年能教些什么呢?还不确定他们一年后走了,还有没有老师来教他们,如果有还好,如果没有,这群学生的教育该怎么进行下去?
肖亮道:“这是一年后的事情,我们别想。现在这群学生既然到了我们手里,我们就要教好。他们想要走出这大山,就要具备最基本的和外界沟通的能力,也要有一定的文化水平。”
吴英道:“文化水平是要慢慢来的,但是我觉得我们也该教给他们一些科学知识和外界见识,当他们对外面世界有了渴望,自己想要出去,学习才有更深的动力。”
唐施点头,“这些东西都放在‘艺术’这一门课里讲,有关身体的知识可以放在体育课上讲。昨天我和肖老师设计‘艺术’这门课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这门课可以讲历史、讲生物、讲地理、讲音乐、讲画画,什么都可以讲,不一定形成系统,尽量方方面面都讲到,让他们有一些概念。”
二人点头。
中午吃饭,依旧是土豆和白菜。这里的学生中午不回家,在学校吃,和他们一起吃土豆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