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薛妈妈记起些事,又同原婉然说起。
民间招募来的花娘若自家手头从容,抑或恩客愿意出钱,便可赎身离去。赵野生母极厌恶烟花行径,但直至芳华即将奔叁都无从良打算,众人当她凑不出赎身银,她身死之后,阁里点检她的财物,起码两叁千两银子,赎一个年轻当红的花娘亦绰绰有余。那些钱赵野一文不留转手散尽,给了一干有心从良、无钱赎身的花娘,助她们脱出北里。
赵野生母作为矛盾,似一重重谜团,原婉然抚摸那只玉鱼,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的公公——韩一的父亲,既然与赵野生母旧时便相识,没准韩一曾听他提过内情,等韩一回来问上一问,或可解开一些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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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婀娜在寝间妆容将成,盯着镜里娘姨插戴簪钗是否合宜。
明间那处丫鬟应门喊“赵爷”,她眉叶一动,俄延至赵野落座,故作漫不经意,道:“小野哥哥,你艳福不浅吶。”
“英雄所见略同。”赵野笑道。
田婀娜像叫蜂针螫了一下,扭向后方赵野所在,娘姨连忙收手,以免簪尖划伤人。
髻上水晶步摇在脸畔沙沙摇曳,田婀娜隔着一重雕花隔扇屏障朝赵野皱眉,胸口闷恶。
她哼声,道:“总算承认你那媳妇不止老实而已。”
“我说她好处在老实,可没说过她的好处只有老实。”赵野慵懒的话声由厅里传来。
田婀娜回忆自己与赵野当初谈话,确实如此。
她撅撅嘴,“小媳妇还有什么好处,一次说来听听?”
“她从头到脚没一处不好。”
赵野当面如此夸耀旁的女子,田婀娜登时心头微凉,一股不安反倒渐渐平伏。她回头打手势,让娘姨继续插戴首饰。
“你这口井,掉进小媳妇的水桶里啦?”她双臂抱胸问。
“掉了。”
田婀娜朝向镜中的自己长眸一瞇,“小媳妇盲拳打死老师父?”
“死透了。”
田婀娜不作声,待梳妆完毕,走进厅里,盯着赵野一字字问道:“很快乐?”
赵野笑了,“不羡仙。”俊美的容颜坦荡写着满足。
只羡鸳鸯不羡仙,田婀娜默想这句诗词,彻底平静了。大势已去。
她默默入座。
第一眼见到那乡小下媳妇,她便晓得不妙。
并非因为那小媳妇的皮相还可以——哼,好吧,杏脸桃腮挺标致的,一袭藕色襦裙将身段掩得严实,终究难逃她法眼,衣衫下凹凸有致,胸是胸,腰是腰。
但这不足为惧,京城百媚一干莺莺燕燕,容色风情胜过她的不是没有,到头除却状元,哪个不乖乖排在她后头憋着?就是今年这位状元,明年等着瞧罢咧。
可惜赵野不同,他不来京城百媚只分名次高低、不求唯一那套。
她在叁重楼那儿居高临下,目睹赵野一看向乡下小媳妇,神情便特别专注、明亮,像世间只得这一个女子。
这家伙,在北里百花齐放的地方不见对谁动心,跟小媳妇在一块儿短短几个月,便到了老屋子着火的地步。
情场如战场,这场女人间的较量自己的胜算微乎其微,仗该怎么打?
很简单,不打。
她田婀娜青春貌美,此处不留人,会有留人处,一寸光阴一寸金,不可虚掷。
但她青睐赵野,天香阁都知道,这回赵野倾心乡下女人的光景落在众人眼里,必然让她一些对头趁愿,等着看笑话。
果然,众人全盯着她和小媳妇瞧,她便展开笑脸,扮演亲切小妹妹与小媳妇套近乎。
不管旁人心思如何,小媳妇立时上当,朝她腼腆微笑。
田婀娜不喜欢任何能跟自己比美的女子,但小媳妇全无机心的样子,平心而论,不算太讨人厌。
不过,这小妇人果然表里如一吗?
“小野哥哥,你媳妇来过北里吗?”田婀娜问道。
“今日头一遭来。”
田婀娜食指搭上粉腮若有所思,赵野见状,道:“有话直说。”
田婀娜缓缓道:“你那媳妇我见过,不是最近的事。”
“在北里?”
“不在北里,便是京城内外宴游胜地,我通常只在这两类地方来去。良家子亦去得宴游胜地游玩赏景,但我陪侍贵人,占的是当地最好的位置,你那小媳妇平头百姓绝计挨近不了。——别说我记错,我记性好。”
“我明白你记性好,但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你认错人了。我家那口子,平日深入简出。”
“你信她靠得住?”
赵野笑道:“我信过她靠不住,让事实狠狠打了嘴。”
田婀娜闻言,耸肩道:“你信得过她便好,当我没提过这事。”
赵野道:“你找我商议的便是这个?”
“嗯。”
“我也有事找你,你客人里,可有在兵部当差的?”
“你问这……”田婀娜话未完,便即领悟:“想打听韩大哥的下落?”
“对,大哥传口信说他在外办差,可也拖太久了。我问过人,如今边强平靖,驻军充足无须增援,究竟他上哪里办差?”
田婀娜脑里迅速将客人过了一遍,道:“成,我相机替你问问。”
赵野道谢,田婀娜摆手:“自家人,别见外。”她停半晌,正色道:“小野哥哥,知道你是聪明人,我多事说一句。你如今跟小媳妇出双入对,韩大哥回来,日子必得换另一种过法。你留神周旋,别跟韩大哥伤了和气。你待我好,我不愿意你伤心,失了好兄弟。”
田婀娜语出真心,赵野便不遮掩,道:“我理会得,她不止属于我一人,独占她这些时日,便宜我了。”他浓睫一低,微微掩敛墨眸光华,“她陪在谁身畔、将身子给谁全在其次,只要能放一半的心在我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