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重院落到夜里都会将门户上锁,我挑的路子经过的院落墙边都有树,不难攀爬翻墙。最后到了角门,那儿的翁老头晨起开启门锁就去厨房用早饭,你趁机赶紧走。角门外有大小两条路,你沿小路直走三里,经过一座木桥,桥附近空树干里藏有乔装的衣服和银钱。再走五里,另一条路上总有农夫驾大车载青菜水果进城卖,你拿钱当车资。”
木拉伸指在赵家别业本宅部份画圆圈:“这些院落在园子外头,你没去过,也没有借口能去,因此务必留心方位,别迷路了。地图你尽快记下,将它烧了。你身边丫鬟多,留下地图只怕一个不小心教她们发现。”
“嗯,横竖我还有绣帕,外人瞧不破它藏的玄机。”原婉然想到木拉为了帮助自己忙前忙后,特地刺绣扎出一手的伤,不由握住木拉的手。
木拉回握她,又忍下一回泪水:“你就在十六日逃跑。”
“为何是十六日?”
“那天满月,月光最亮,最好认路,我们师兄妹在那夜也要从赵家商队开溜。”
原婉然立时猜测:“你担心我逃走了,玦二爷疑到你身上,找你们麻烦吗?”
她和木拉走得近,若成功脱逃,赵玦很难不怀疑木拉暗中相助。他不能亲自找她们师兄妹兴师问罪,但能传信命令商队手下代劳。
“并不全为这缘故。”木拉道出赵玦可能派人监视她师兄师侄。
“玦二爷该不会想……灭口吧?”原婉然忧心忡忡。
“难说,我师兄觉得玦二爷这人狠归狠,总算讲点道义,话说回来,走江湖指望别人凭良心办事那叫傻子玩命,因此上,我们溜定了。你和我们同时行动,教玦二爷两头都来不及为难。”
“嗯,我理会得。”原婉然应道。
她若先逃了,赵玦可能找上木拉怪罪;木拉一行人先跑了,不好说赵玦会否迁怒她,就怕他疑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也不安份,暗中鼓捣出逃勾当,对她加强防范。
“不过原娘子,”木拉清了清嗓子,“不是我要触你楣头,实在世事难料,你未必能顺利逃走。” “我懂,凡事得做最坏打算。”
“果真跑不成,你就对玦二爷哭,尽量说软话,求饶也无所谓,自保要紧。”
“这……眼泪和软话对玦二爷只怕无用。”原婉然记起赵玦虐杀西山劫匪的手段,后背还发凉,“他心硬起来,那真是……”
“他对仇家心硬,对你不同。”
原婉然苦笑:“你既晓得我教他软禁,也该知道我和他的干系比起仇家强不了多少。”
木拉大大不以为然:“强多啦,玦二爷可喜欢你了。”
原婉然怔住,一会儿问道:“木拉姑娘,你说什么?”
“我说‘玦二爷可喜欢你了’。——咦,原娘子,怎地两眼发直,跟见鬼似的?”木拉叫唤原婉然几声,不得回应,索性欠身而起,伸手探过炕桌摇她肩膀。
原婉然本来呆若木鸡,教木拉一摇,登时打个大大的寒战。
“木、木拉姑娘……”原婉然颤抖着嘴唇说话,声线虚飘,“劳动你请人叫大夫来。”
木拉忙问道:“怎么,又不舒服了?”
原婉然虚弱嗯了一声,下炕道:“我……我回床上躺一下……”
木拉慌了,原婉然不会轻易失礼于人,此时丢下客人径自歇下,这得病得多厉害?
她跳下炕:“我扶你。”
原婉然心神恍惚,对木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擦身而过。
她摇摇晃晃走向床铺,口里喃喃:“完了,被关太久,我也疯了……听到不可能有人说的话……”
忽然她想起一事,握拳自语:“我叫原婉然,嫁了韩一和赵野……疯了也要记得……”
木拉在一旁反应过来,原婉然从前想不到、如今也不相信赵玦倾慕自己,因此听她说“玦二爷可喜欢你了”等语,自认失心疯生出幻觉。
“原娘子,且慢。”木拉拦住原婉然,捏她面颊。
原婉然觉出疼痛,回神看到木拉将脸凑近自己眼前,十分严肃地将头点了点。
“原娘子,你没听错,我说玦二爷喜欢你。”
原婉然瞪大眼睛,木拉再度点头:“也不是我胡思乱想,玦二爷真的喜欢你。他嘴里不言语,行动间对你小意殷勤,暪不了人。”
原婉然脱口道:“可我嫁人了啊?”
人尽可以艳羡旁人的才貌家业,对于旁人的丈夫妻子怎么好喜欢呢?
她那点想头清清楚楚表露在脸上,木拉怜爱的心绪一下子澎湃到泛滥。
她用“哎呀我家孩子太老实了”的眼神看着原婉然,自觉须得好生为她譬解。
“有的皇帝还抢自家儿媳当老婆呢,玦二爷这才哪儿到哪儿。”
她这说法尽管不伦不类,倒教原婉然猛省:“对,池娘子也嫁人了,玦二爷照样喜欢她。——等等,他喜欢池娘子又……这……”
“人心不足蛇吞象呗。”
木拉说话底气充足,言之成理,原婉然不由信了三分,对赵玦的观感益发不堪。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有了五谷想六谷”、“见一个爱一个”……她脑中涌出一连串眨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