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2 / 2)

    持清说完,朝她伸出手,手型修长好看,腕骨白皙玲珑,仿佛瓷白玉器。

    姜真踟躇片刻,她并不想和持清有任何肢体上的触碰,但一种不妙的直觉蹿上来,让她觉得还是不要落持清的面子比较好。

    况且持清面上寡淡,并没有任何其他意思,这点她还是能分得清的。

    她伸出手,轻轻搭在他手上,像个小孩一样握住他指端,但传过来的温度,仍然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他的手很柔软,却没有任何温度,刚一相触,四周的景物就像上次一样骤然变转,姜真已经有了经验,没有惊呼出声,眨眼之间就已经来到了她第一次醒来的地方。

    四周已经大不相同,她离开时还只有一张空荡荡的床,如今已经和她常住的天命阁没有什么区别,布置得简单而温馨。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一个长辈这样坦率的尊重和关怀,姜真稍感不适,忍不住别过头,望着自己的左边。

    白鹄正停在她的左边肩膀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双眼,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脸。

    姜真被吓了一跳,又匆匆转过头,磕磕绊绊地说道:“多谢……尊君。”

    持清也看到了她被白鹄吓到的一幕,微微一哂,朝她的方向伸手,白鹄展翅,停在他手上,随即化作无数碎羽,消失不见了。

    他温声开口:“你若是想出去,可以再唤它,它很喜欢你。”

    他应该只是在说客气话吧……姜真没养过宠物,白鹄停在她身上装死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她的表现。

    姜真站在他面前,表情变得稍许不自然,瑶池里没有侍女护卫,不算天道,这偌大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再想想他们俩的身份——更尴尬了。

    她是抱着想让封离持清两人都颜面扫地的想法,才在天央台上气粗胆壮做出这种事。她印象中尊君只是一个轻视她凡人身份、冷漠刻薄的婆婆,并不在意公然表白他心里会如何作想。

    如今走向已经完全超出她的预料。姜真很擅长消化,甚至可以说是习惯他人的鄙夷、奚落以及冷待,却唯独不擅长面对莫名其妙的好意。

    不知道尊君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应该没把她的话当真吧?

    她回想起当时的场面,后知后觉地露出难以言说的神情,表情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持清的视线在她身上稍稍停顿,声音清浅温润:“不要怕。”

    他的眼神仿佛能看清姜真的想法,让一切都无所遁形。

    “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可以直接与我说。”

    那她想下凡回人间行不行?

    姜真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偷偷看了他一眼,又马上垂落眼神,声音很小很小地开口:“我和封离……”

    持清侧了侧头,似乎在认真听她说话。

    姜真深呼吸一口气,索性说了出来。持清的态度给了她一丝希望,如若不行,他应该也不会突然翻脸:“您之前曾经提到过,我和他之间并没有可能,我已经清楚了。您也明白封离的性格。如今我身为一个凡人,留在仙界只会继续引发麻烦,也让凤凰和朱雀两族躁动不安。不如让我回到凡间度过余下的几十年,让一切都回到正常状态。”

    之前的那些年,就当是她做了一场梦。

    持清安静地看着她说完,姜真说话时冷静极了,条理也清晰,想必已经在心里打过很多遍腹稿。

    他有些散漫地想着,这孩子身为一个凡人,在仙界饱受委屈、孤独,每一刻都在感受着仙凡之间的不啻天渊,如今站在他面前,却也只是对他说想回家,而没有任何别的想法。甚至这句话里,没有对封离的恨意。

    真是。

    “好孩子。”持清眼眸微眯,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黑发。

    “你已经不是凡人了,即便如此,你也要回人间吗?”

    ——

    姜真半夜从床上坐起来,两手拢起自己披散的头发,两腿屈起,崩溃地说道:“我怎么可能不是凡人?”

    持清没有解释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徒留她一个人浑浑噩噩地怔在原地。

    如果神仙这么好当,仙界这么好飞升,封离把她从人间带上仙界,也不会引起如此轩然大波。

    仙界的仙人,基本上都是天生仙骨,简而言之就是出生时有的,后天想努力也没有办法。

    就像唐姝,虽然也是凡人,但体内本有凤凰血脉,偶然被刺激,才能升仙。

    而基数相对来说多一点的神,大部分是像垚英那样辛苦修炼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精怪,也有的是凡间修炼多年飞升的修士。

    但修炼何其辛苦,且讲究缘分和天赋。她很清楚自己没有一点修炼的天赋,不然封离逼着她也会让她修炼的。

    她的动作把脑子里的天道摇了出来,天道变成光点停在她眉心前,声音淡淡道:“我都说了他不可能放你走的,谁让你开这个口?自作孽不可活。”

    天道学东西学得极快,只是待在她身上几天,口舌就与在瑶池被气得哇哇大哭时截然不同了。

    但她现在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她在意的是持清那句话——你已经不是凡人了。

    持清似乎没什么理由骗她。姜真坐在床上,突然想起这些时日发生的种种异象,她即使服毒也无法死去的身体,哪怕自己在脖颈上掐出血痕,也很快就能复原。

    但她也没有突然就拥有任何能与其他仙人相媲的能力,依然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她不能挣脱封离给她的束缚,也不能教训任何一个嘲笑暗讽她的神仙。

    她如果不是凡人,那又变成了什么东西?

    姜真坐在冰冷的玉床上,一股无力的感觉席卷了她的眉心,突如其来的未知事物耗尽了她的精力,她斟酌了片刻,不抱什么希望地看向天道:“你能看出我怎么了吗?”

    天道的声音顿了顿,才嘀咕道:“以我现在的能力,看不出来,你记不记得上次在幻境里,我想问你来着,但是你被那谁救出去,突然被打断了。”

    姜真顿时想起她在脱离那个荒谬幻境前天道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对,我在你身上根本看不到日后的寿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