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笑了起来,毫无缘由的,直到脸颊生疼: “再放下去,该生蛆了。”
腐烂先从皮肉开始,长出片状的斑痕;往内生蛆,从皮肉中破出,带着红血与恶臭,最后化成一脓腥水。
从肉,到骨,到虚无,不过只是弹指瞬间。
这是生的衰亡。
萧欠突然吐了出来。跪在地上,抽搐着身体,呕出一滩一滩的黄色胆汁。
我侧身让过,站在一旁,看向他拧曲的背影。他的腰塌了下去,跪在地上,用两只手臂苦苦撑起。没有衣服遮住的皮肉被大片暴露于暗光之下,胸膛,肋骨,消瘦的肩膀,用劲时背上的蝴蝶骨……
他薄得就像一层纸,而今这张纸上沾满了他自己污浊的胆汁。
朱老九被吓得惨白,几乎同手同脚地爬过来,背在他身后,将他从后架起。
“你干什么刺激他?!”老朱朝我吼道。他撑不起蝴蝶,只能由后搂住,两个人混作一团,依偎着彼此,在这道暗门之后发烂生蛆。
蝴蝶总是被人偏爱。
总是在腌臢地里,生出一支动魄惊心的花。
我从包内抽出一迭纸,递了一张给老朱,另一张握在手上,替蝴蝶擦去他身上的液体。黄绿色胆汁粘在他近乎墙白的皮上,被纸巾抹过后,遗下一片摩挲的红。
“我爱你的。”我说。
“你爱他什么?!”老朱再也听不下去,肩膀动了又动,想站起来,却无奈架着蝴蝶;鼻中喘着粗气,急促地起伏着,到底忍不住破口大骂,“ 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就没有这么委屈过!”
萧欠侧着头,倚在老朱的锁骨上,面无表情,如同失了焦;连推开我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任由我在身前摆布。
“萧欠,我爱你的。”我捏了捏他的脸, “我不会害你的。”
他仍然没有反应,也没有理会我;就像一个没了牵绳人的偶,疆死,四肢散落在地上。
真奇怪,他变得不好哄了。
我伸手想去探探他的额头,触到他时,他终于与我说话:“你出去吧。”
那句话太轻,轻得像游丝。
我在原地愣了愣,抱着膝盖蹲下来看他。
他早已没有力气,整个人倒在老朱怀里无声地喘息,就像将死之人尚未咽下最后一口气。老朱将身上腌菜似的衣服蜕下,披在蝴蝶身上,替他遮住一身肉。
男人骨瘦如柴,不如蝴蝶美丽。老残陈皮包着一副骨架,黑黝黝的身体,几乎没什么胸脯,袒露一排骨。
蝴蝶在他怀中闭上眼,他小心将他平放在地上,随即从那摊布中胡乱扯了层单子,一只手在他身上就着衣服擦了擦,将他擦净后才盖上单子。
从头到脚,将他藏了起来。
“姐姐。”老朱近乎哀求地出声,“您出去吧。”
“给他……”
“留点尊严吧。”
他垂下头,近乎卑躬地领着我出去。我跟在他身后,一如来时。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卖弄口舌。
而从此以后,我与萧欠,彻底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