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边境的路途异常遥远。

    苏芷北坐在囚车里，浑身上下颠簸得不剩一块好肉。但她其实还算幸运，因为是完璧之身，士兵不敢肆意妄为，怕惹了镇西将军的怒火。可那些已经出嫁的妇人便是最廉价的器具，随时随地都可以被侵犯。

    女人们嘶哑嗓子里破碎的哭喊像风一阵一阵地吹进苏芷北耳朵里。她闭上眼睛，没有勇气看她们死灰一样的眼神。

    有时候，她会在车队末尾看到一道模糊的黑色身影，有点高大，像是个男人。每当这个身影出现，就有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抑或暴雨，让正在欢愉的士兵们不得不唾骂一声，草草了事。

    苏芷北知道，其实身影都是自己的幻觉，没有人会来拯救她，但她快要活不下去了——如果不给自己一些虚幻的希望的话。

    行路的第二个月零十七天，队伍经过最后一个繁华城镇。苏芷北隔着栅栏，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还算眼熟的青年：“王……陈公子！”

    陈公子穿着青花牡丹的白底缎子衫，张望了好久才注意到囚车里的苏芷北：“你是……苏？苏小姐？”

    “是我是我！”苏芷北整理着自己并不存在的仪容，“我前几日总是在梦里见到故人身影，一路护着我西下，今天果然遇到了陈公子，冥冥之中真的是有天意。”

    这个陈杉早年受过苏太守的恩惠，拜访苏家时，总会顺口提及苏芷北。可惜当时他身份卑微，从未表露过自己的心意，这事儿也就没人再提。后来他入朝为官，听说辖地很是偏远，便没有多的消息。

    “令尊的事，我很抱歉。”陈杉并未嫌弃她一身囚服，上前与她说话，“苏姑娘现在是要往哪里去？”

    “去镇西将军府。”苏芷北含着莹莹的眼泪望着他，“陈公子若还……算了……提这些做什么。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和陈公子的最后一面了，还请您珍重。”

    她咬断几根长发，递与男人手中。囚车载着她缠绵的目光，渐行渐远。

    待半月后，苏芷北入镇西将军府时，陈杉果然花心思跟将军讨了她去。

    在离开将军府的马车上，苏芷北主动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谢谢你，我出生时算命先生就说我命中有贵人庇护。从小到大我都知道，我生命里的贵人一直是你。”

    陈杉红着脸，生涩地回吻她：“苏小姐……你这样……”

    马车经过大街小巷，经过一个半头白发的男人。他看起来大概只有十八九岁，可发色却斑驳得如同花甲老人。

    马车掀起的风吹动他的鬓发，他抬头看马车窗，垂落的帘幕后，仿佛有一朵鲜花正在舒展自己艳丽的花瓣，正在盛开。

    “苏芷北，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话啊……”林异缓缓地走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

    那些原本属于他的判词，属于他的荣誉，都被轻而易举地拿走了，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一个人很难陪另一个人度过生命里起起落落的所有阶段。他做不到的事情，完不成的心愿，总会有人来替他做到，替他完成。这是苏芷北自己选的路，也是对她最好的选择。他能杀陈彬吗？他不能。他总不能阻止苏芷北去过更好的生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身陷泥潭，自己却无能为力。

    存在，总好过失去，即使她是那样遥远地存在着，像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