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看上去的丰腴不同,衣服底下好像没有皮肉,摸上去又硬又硌,像山坡上乱堆的枯骨。
少女犹豫着开口:“你没事吧?”
啜泣声停止,对方正要抬首,地面突然猛烈震动,少女尖叫一声,她和坍塌的骨坡一道跌入深渊。
墨心竹一脚踩空从梦中惊起。
眼前依旧是黑暗,外面虫鸣不止,还是深夜。
两天前,谭潭讲了美人坡的故事,墨心竹听完最多感叹一句大师兄好厉害,除此之外再没多想,当天晚上睡觉也香,次日依旧,本来她都快忘了,怎的突然做起这样诡异的梦?
据谭潭后来补充,美人坡那位女子自怨灵被除后消失,许多修士还特地跑去看过,得出的结论是,骨堆之下原有一道隐秘阵法,可以聚魂留魄,怨灵作祟后阵法凌乱,女子的残魂应当已经消散。
尽管如此,偶然路过那里的修士依旧时不时会产生一种错觉——满月之时,倩影仍在,她和往常一般坐在骨坡上黯然神伤,抑或是尖叫,同时念念有词,将晚矣。他们仰头望去,什么也看不见,风送来的仅剩夜间孤寒。
“以后真不能听这种故事。”墨心竹暗道,“和我又没关系,找谁都别来找我。”
屋里有些沉闷,她刚醒,脑袋乱成一团浆糊,嗓子干涩,急需清水滋润。
墨心竹侧到床边,凭着记忆伸脚探鞋,探着探着,恍然觉得不对劲。
她轻飘飘的。
回头一望,自己睡姿端正,好端端躺在床上。
灵识离体?还是全部?
怎会如此!
墨心竹还不至于做个梦就被吓得灵肉分离。虽说为了完成任务,她是想过在夜间出去探查来着。可苍云宗里无时无刻没有值守弟子巡游,若是还没摸清路线就到处乱跑,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说得直白一点,找死。
墨心竹飘在半空,她试图挥挥手,结果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手,她不过是虚虚浮浮悬在空中的一股意识。她想回去,刚靠近身体,突然凭空出现一股吸力,她控制不住地远离床榻。
“山楂!”屋里只她一人,情急之下,墨心竹无奈求助那只窝在角落睡得正香的胖鸟。
山楂雷打不动,它砸吧砸吧嘴,翻个身继续睡。就算把它叫醒也无济于事,墨心竹绝望地想,它只会吃和睡,若是看不见我却听到声音,估计会再次吓晕过去。
墨心竹一点点往外飘。
她在苍云宗待了半月,这期间听别人闲扯过民间传闻,真假暂且不论,她觉得很符合当然下状况,他们口中厉鬼勾魂就是这样的,蛮横粗暴,不讲道理。
我被勾了。
墨心竹胡思乱想。
又或许是哪位神仙大半夜修炼,据说有一种功法,以万物灵力为引,修成之后方圆百里草木尽枯。
妖灵也是灵,我被炼了。
短短一瞬,墨心竹想了千百种可能。最后,她放弃挣扎自暴自弃,罢了,也许就是简单一场梦,等第二天醒了我还在床上。
她摆脱不了,只能任由这股力量带着自己飘。
星辰璀璨,月光淡淡如水,墨心竹穿透房门,丝毫感觉不到梦中那股阴邪之气,草木含露,野花清新,苍云静谧安详,几只萤火顺着她飘过的方向飞舞,再往前就是山林深处。
好远,要是让她自己走回去会很费劲,假若这不是梦,墨心竹明天还得去听清闲居士授课,这是她在苍云宗的第一堂课,她不想迟到引人注意,对她来说,哪怕多显眼一分都是危险的。
想法刚刚萌芽,那股力量好像听到了她的心声,推进动作猝然停止,但墨心竹太轻了,风一吹,她继续飘,并且认命一般无所作为。
飘了数十步。
“哎呀。”
一道无形屏障拦在她身前,把同样看不见的她往回推了推。
墨心竹凭空想象出一只大手,大手嫌弃地挥了挥:去去去,回去。
不带这样送客的,墨心竹看到旁边萤火流走,登时不满道:“你让我来就来,让我走就走?把我当什么了?”
妖灵也是有脾气的,倒要看看什么东西敢勾她炼她。墨心竹执拗地要跟过去,她运起气力,猛地往屏障上撞。
嗤。
周围风声流动,树叶沙响,失去意识前,墨心竹自动把这些声音脑补成不怀好意的嘲笑——这么弱,却这么猛。
弱你大爷,等我去修炼,等我一统三界……
墨心竹昏昏沉沉地想:我要把你们都锯了,换成一片竹林。
天已亮,墨心竹躺在床上,晨光透过窗缝洒向眼睫,细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墨心竹睁开酸涩的眼,头脑沉重。
她抬起手,握拳又松开,蜜色的眼珠微转,在金芒下闪出疑惑。
“我回来了?还是依旧在做梦?梦中梦?”
三个问句连续吐出,墨心竹嗓子微痒,她趿鞋下床去喝水,很快把夜间发生的事抛在脑后。
“山楂。”一个懒腰结束,墨心竹戳戳正在酣睡的山雀肚皮,“起床啦,去听早课。”
*
新入门的弟子课程繁杂,试炼结束后,苍云宗会把最初发放的木牌回收,以其中灵力为依据,给每位弟子分别做好适合他们的规划,众人所学不尽相同,直到半年后正式确定修习方向,才会有专门的师父教导。
墨心竹因为天赋差异没和熟人一起早课,趁着时间富余,她一路溜溜达达摘果子喂山雀,顺便飞速跑去藏书阁第一层借了本地方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