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步走在古堡的长廊,艾思和薇塔一人一边搀扶着腿上有伤的耶葵莉。
「你是说……祸蛇就是坎默尔?」听完薇塔的说明,耶葵莉百思不解,「怎么会呢?难道不是坎默尔打败了祸蛇吗?我和阿伯辛、加斯贝尔都亲眼看到了祸蛇的尸体啊。」
英雄王坎默尔,他的传说在现世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由于妹妹薇吉娜作为活人祭品被杀害,古国西维斯的二王子坎默尔单枪匹马斩杀了大蛇,后南征北讨各邦族部落,成为一统西方大陆的英雄王。
作为第一代载体,作为神在地上的代行者,他与众炽天使的事蹟成为《圣书》内流传悠久的篇章,耶葵莉是当时转生人界的炽天使之一,她以坎默尔青梅竹马的角色成为一切神蹟的见证者,她重视坎默尔更甚于重视自己的儿子乔托。
但现在,薇吉娜却说,坎默尔就是祸蛇。
「这实在很难相信……」耶葵莉苦笑,「你确定不是祸蛇欺骗了你吗?」
「我是坎默尔的妹妹,我认得自己的哥哥的。」薇塔摇摇头,「是坎默尔告诉我的。」
耶葵莉蹙着眉,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相信薇吉娜的说词,她并不认为纯洁的大天使会说谎,但也可能是祸蛇对薇吉娜的记忆进行了操控与置换。
「你也许没有看见觉醒后的坎默尔……」耶葵莉试着好声好气说服,「只要是亲眼所见都能明白,那就是上主,那个气场……只要是天使,都不会有所怀疑的。」
「我见过,我知道啊。」薇塔不解地眨着纯真的眼眸,「但是,坎默尔就是祸蛇啊!」
「啊。」艾思在此时出了声,但没人搭理他。
「嗯……我换个问法吧。你是如何确信祸蛇就是坎默尔的?」耶葵莉耐心地问。
「所以说,是坎默尔告诉我的啊……」察觉耶葵莉心有疑虑,薇塔委屈地垂下眼帘,「耶葵莉大人是不是不愿意相信我?」
「不是这样的,薇吉娜。」耶葵莉的语气软下来,「听我说……」
「那个……」艾思弱弱地拉了拉耶葵莉的衣角,「有人……」
「抱歉,艾思,稍微等我一下。」耶葵莉柔和地望向薇塔,「听我说,薇吉娜,我绝对相信你,但是祸蛇对我们仍然是未知的变数,也许是你的记忆……」
「——你是不是有病啊!不要再追啦!」
女性的尖叫突然打断她们的谈话,叁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转角,那里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提起乔托哥!你那壶不开提那壶!」
「提起又怎么样!你就是跟乔托差很多啊!」
「给我闭嘴!」
转角处强光乍闪,伴随着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竟然真敢动手!你这疯女人!」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才是疯女人!」
那犹如小学生吵架的对话与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之间,一个红发少女拚命从转角处跑出,她很快注意到长廊上的叁人,猛然煞住脚步,震惊地看向艾思·陶森、耶葵莉,又看向薇塔。
「你——!」瑟裘大叫,指向那粉发的女孩,「你是什么时候觉醒……哇啊!」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追赶的薇吉娜煞不住,撞在瑟裘背上,两人双双摔倒在地。
「薇吉娜!」耶葵莉惊叫,松开身旁两个孩子的手,匆忙赶过去。
薇塔愣了一下,她看着耶葵莉,很快发现金发女人呼唤的并不是自己,她的视线跟着投向那名为「薇吉娜」的少女,呆住了。
金发碧眼的容貌和七千年前转生的她一模一样。
「欸?」薇塔混乱地抱头,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有、有两个我?为什么?我、我被取代了吗?天界有新的薇吉娜……雀丝大人不要我了吗?」
她的话除了艾思没人听见,但男孩正被眼前的状况弄得满头雾水。
「好痛……妈妈!」刚爬起身的薇吉娜看见耶葵莉,眼睛一亮,「太好了!找到你了!」
「妈妈?你刚刚是叫妈妈?」被压在身下的瑟裘大惊,「迪欧家的人都是什么怪物啊!」
「啊。」察觉瑟裘?布斯正在附近,他们任何的谈话都可能给敌方泄漏情报,耶葵莉将薇吉娜从地上拉起,一跛一跛地快步走向后方的薇塔,也抓住了粉发女孩的手。
「抱歉,艾思,我们先失陪一下。」耶葵莉稳重地微笑道,几乎不给男孩反驳的时间,「那个受伤的红发女孩就先麻烦你照顾了。」
「我?咦?我?」艾思不知所措地瞪大双眼,他看向瑟裘·布斯,又回头,但耶葵莉已经拉着那两人走到数公尺外了。
「看我干嘛?」趴在地上的瑟裘瞪着神情胆怯的男孩,蹙眉,「你是艾思吧?」
「我、我……我……是……」男孩退后了好几步,有一瞬间,他还真想转身跟着耶葵莉走,至少那金发女人对待他有一种乔托·迪欧似的温柔。
他对瑟裘·布斯的印象没有多好,除了以前曾经偷看过她和她的弟弟阴裘·布斯在校园各处角落非礼亚莱蒂之外,瑟裘还曾经当面找碴,嘲讽他没有胆子在亚莱蒂遇到危险时挺身而出。
「你、你你为什么……也在……」艾思几乎是鼓起勇气才对瑟裘·布斯提出质疑,「你、你也是……参加嘉年华……突然被带到这里来的吗?」
「什么?嘉年华?」瑟裘坐起身,睁大双眼,「你在说什么?什么嘉年华?」
「咦?就、就是……阿雷尔特……嘉年华……」艾思不是很确定,声音越来越小。
「阿雷尔特嘉年华?」瑟裘的声音突然放大了一倍,令男孩肩膀一个激灵,「你活在哪个时空?阿雷尔特嘉年华都过去多久了?」
少女的话让艾思愣住了。
「什么?」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嘉年华……已经过很久了?」
「都已经结束一个多月了。」瑟裘叹了口气,「你该不会这一个多月都没有醒来吧?」
艾思的脸色赫然刷成了惨白。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嘉年华那一天——看见乔托·迪欧与亚莱蒂暧昧谈话之后。知道那两人将参加嘉年华的舞会,知道乔托在自己认识亚莱蒂之前早就已经告白,而他的恋情毫无希望——那样的打击让他转身就跑,跑在校舍的走廊上,痛哭失声,直到喘不过气为止。
他的记忆就断在那里,那之后的事情他都一无所知。
「一个……多月……」艾思·陶森绝望地跪倒在地板上,「一个多月……那样……学姊和乔托早就已经交往……而且……搞不好连……接吻、还有……做、做爱……都……!」
「唉……你还真是错过不少事情,盘尼什么都没告诉你吗?」瑟裘捏了捏紧拧的眉间,「放心吧,亚莱蒂和乔托没有交往,他们现在就像陌生人……不,他们就是陌生人。」
瑟裘的话让艾思愣了愣,抬头,水色的大眼睛里又燃起了希望。
「真的?」
「我骗你干嘛?」瑟裘冷冷地反问。
「可、可以再多说一点吗?」艾思欣喜地朝瑟裘爬近了好几步,「是乔托把舞会搞砸了吗?那个、亚莱蒂学姊她讨厌乔托哪一点?」
「他们没有参加舞会……到底从哪里开始说起才好?」瑟裘叹了口气,「总之,你的里人格毁了一切,亚莱蒂大哭一场,现在绝对不许在她面前提起乔托。」
「欸……?」
瑟裘这番话让艾思僵住了。
这形同朝他脑袋敲下重重一锤——他的里人格?韩德?韩德毁了亚莱蒂的恋爱?尽管他不相信韩德会做出这么恶劣的事,但若说是为了哭晕的自己出一口气,意气用事的韩德确实有可能。但是、但是,尽管痛苦——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惹亚莱蒂哭泣啊?
「我……完了……」艾思保持凄凉的跪姿,双眼失神,「学姊……一定超讨厌我……」
「那倒是不至于啦,中间还发生很多事。」瑟裘抬手拍了拍艾思的脑袋,「她没有讨厌你,她只是讨厌你的里人格而已……其实就连这点我也不确定,毕竟她什么也没有说。」
在遗忘乔托·迪欧的现在,亚莱蒂究竟对那段记忆有什么反应,瑟裘也无法肯定。
「学姊……讨厌韩德?」艾思抬起头,眼眶盈满了泪水,「我也不要这样……」
「不是韩德,是盘尼。」瑟裘随口道,「那个笨蛋谁都讨厌。」
「盘尼……?」男孩睁圆了眼睛,「那是……谁……?」
「啊?」
艾思的反应让瑟裘愣住了。
尽管曾听盘尼说过,「百目」和「千手」都没有了魔界记忆,却没有想过艾思会连「诸阳」这个人格的存在都一无所知。
「不对啊……但是韩德知道啊……」想起不久前与韩德的对话,瑟裘一阵困惑。
「韩德知道?!」艾思更加震惊,「你的意思是……我、我有一个我不知道的人格……但是韩德知道?」他焦急地追问,「那、那个人格伤害学姊的事、韩德也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你们自己不是该清楚吗?」瑟裘冷冷反问。
艾思焦虑地抱头趴在地上,脑袋混乱成一团。如果真像瑟裘所说的,韩德知道这一切,那可是比失恋还要更令人痛苦——这是来自挚友、兄弟、另一个自己的赤裸裸的背叛。
「我到底……对学姊做过什么……」他喃喃自语着,这答案光是想像就令他背脊发凉。
如果瑟裘说的是真的,「亚莱蒂大哭」可是非比寻常的事件,她总是冷静淡漠,彷佛天塌下来也与她毫不相干,他甚至无法想像她悲伤的表情,但那个人格竟能让亚莱蒂「大哭」?
「呵、不过就是惹哭她而已?我还让她哭着求过我呢。」
邪魅的嗓音从旁传来,瑟裘一个激灵从地上跳起来,艾思也愣愣地抬头。
站在眼前的是个素未谋面的紫发少年,身材瘦弱,五官有种妖柔的美,丝毫不逊色于校园偶像阴裘·布斯,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少年的脸上有着一道显眼的疤痕。
「你是……?」
「那种破事你还有脸拿出来说嘴!」瑟裘气得咬牙切齿,「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可没事找你,瑟裘。」维尔连斯的脸上泛开一抹冷笑,「倒是你的弟弟,被黑蛇一口吞进肚子里……你不去救他没问题吗?」
「什……!」瑟裘错愣地瞪大眼,「怎么可能!阴裘不是在梦境世界吗!」
「这我就不知情了,但他确实是在我眼前被吞的,或许是肉体已经被消灭才又回到梦境里?」维尔连斯满不在乎地耸了个肩,视线投向还趴在地上的艾思,「至于你,小不点,我的拷问房是开着的,薇塔不见踪影,你把她带去哪里了?」
「少转移话……啊?」正要破口大骂的瑟裘突然愣了一下,「你……不在那张皮里面?」
「皮?」艾思困惑地问。
维尔连斯冷冷地回头:「什么意思?」
「刚刚我才看到薇塔在行走,我以为那是你……」思及此,瑟裘的脸色泛成铁青,「等一下,如果那不是你……那个『薇塔』——到底是谁?」
维尔连斯的表情变了。
那是第一次,瑟裘看见他的脸色竟然那么苍白。
「在哪里!」维尔连斯激动地抓住她,「你在哪里看到它的!」
「被那个金发女人带走了……哦?」察觉维尔连斯的慌乱,瑟裘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那些人有着奇特的力量,就你这水平,去了也是找死……呜!」
被维尔连斯甩开,瑟裘踉跄了几步,靠上墙。
看着那紫发少年奋不顾身地朝走廊另一端奔去,瑟裘错愣地睁圆了眼。
创世不多久就以奸诈、计谋、谨慎闻名魔界,她所认识的第七魔王维尔连斯绝对不是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奋不顾身的热血角色。
「搞什么……」拉整自己的领口,瑟裘喃喃自语,「那张皮……真的那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