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宿傩(破戒僧)(2 / 2)

    一缕淡淡的血腥味钻入鼻腔,不是浓烈的浊臭,而是隐约夹带甘美的清香。让人联想起雪夜和月下的深湖,十分纯粹清淡的滋味。

    繁琐复杂的料理程序可以预先剔除,腌制发酵破坏本味的方式也不予考虑……擅长厨艺的邪佛想,为了最大限度的保留原本的风味,果然还是生切或刺身比较好。

    他轻轻呵气,无形的温热气流卷动空气,拂过凝滞不动的血珠。娇艳的液滴被吹得向后一晃,表面瞬间泛起数道细小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最后重归平静。热气令血液的味道更充分地发散,男人半闭着眼睛,把染血的手指送到嘴边,猩艳的舌尖慵懒探头,像条饱腹的红蛇,慢条斯理地昂首,轻轻碰上指甲尖凝成一滴的血液。

    精致小巧的红豆转眼间消失,尝到甜头的味蕾似乎意犹未尽,柔韧灵巧的舌头绕缠上手指,湿润的舌尖细致地探寻指纹和甲缝里余下的美味。

    宿傩慢悠悠地舔舐指腹残存的血味,延长舌尖一闪而逝的绝妙体验。稠粘的质地和甘美的滋味有些像煮开浓缩的牛乳,但没有作呕的腥臭味,完全不会让人腻烦。

    他很满意。

    一声幽幽的铃铛声打破了佛堂的静谧,仿佛垂死之人时断时续的憋闷呼喘,不复清脆的铃声莫名让人背后发寒,就像数年萦绕不散的对生的渴望和沉痛的懊悔之情找到一个发泄口,争先恐后地在清冷的空寂里扩散。

    在他身后,石台落满蛛丝的角落里,靠墙坐着一具骨瘦如柴的尸骸。深深凹陷的脸颊,眼眶中的眼球早已干瘪,腹部却诡异地高高鼓起,从撑裂的腰侧开口能看到里面塞满木块的肠子。

    虫蚁蛀空尸首手边的经书和身上披挂的僧衣后扬长而去,徒留赤身露体的和尚坐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固执地用干柴样的手指拨动悬挂铃铛的丝线。

    “到最后一刻才后悔,未免也太迟了。”宿傩轻蔑地开口,语气中没有对已死之人的半点敬意。

    鲜少有僧侣愿意接受“Sokushinbutsu”的仪式,他们需要忍耐极度饥饿的叁年,期间进食一些坚果和种子祛除肥胖;接下来的叁年里,挺过头叁年的人通过喝一种特殊的毒茶以及食用无法被消化的木头,来令死后的尸身不腐;最后的叁年中,他们不吃不喝,除了每隔一段时间摇动手边的铃铛告知外边守候的众人自己还活着以外,不会再做任何事。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死性不改地走到底还能让他高看一眼。死到临头又反悔,拼命攥着最后一口气不愿坠入一去无回的幽冥,苟且偷生的丑态鄙夷又可怜。日复一日拨动向外界传递讯息的铃铛,直到等候自己死去的人都相继入土,被世界遗忘。

    “愚蠢至极。”

    那根犹自屈伸的干瘦手指忽而断成两截,遍布锈迹的铃铛掉入尘埃与蛛丝中,最后一声铃响宛如悲惨的呜咽。

    回荡不绝的铃声唤醒了侧身睡在石板上的少女,她慢慢睁开双眼,模糊的视野里有一个不清不楚的轮廓。

    “花,吃饭啦。”

    她眨眨眼,梦中的轮廓和眼前的人互相重合,一切开始变得清晰明亮。腰上围着围裙的少年双手撑住膝盖,弯下身冲她微笑,脸上有几颗晶亮的汗珠。

    昏暗阴沉的梦被驱散了,女孩闻到虎杖身上飘来的香气。

    “好!”她高兴地应声,惊醒沙发上睡着的小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