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握住这把钥匙,手心发腻,似乎握住的不仅仅是钥匙,还有水银般冰冷湿滑的月色。
“我回来了。”嘴唇和舌头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没有丝毫卡壳的迹象。他微微一愣,钥匙插到锁眼底,被顶起的弹子咔嚓作响,那一刻世界好像出现不连贯的停顿,把发生种种超出常理范畴的事件的时间节段从主轴上剪去,然后把两端“正常”的时间线接在一起。
少年的呼吸稍微重了些,他推开门,没有开灯,脚步轻盈地直穿玄关与客厅,双野像昼伏夜出的生物散发幽幽的光。他的目标十分明确,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犹豫或茫然。
拉起窗帘的卧室中笼罩着薄薄的阴霾,所有的东西都像是沉睡了一般,褪去了白日的色彩。虎杖来到径直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他撩开悬挂的卫衣下摆,柜子的角落放着一只印着服装店logo的购物袋。
他沉默了很久,克制住指尖的颤抖,拿起那个轻若无物的纸袋。
一件虽然破烂不堪,但被整齐迭好的白色单衣滑入少年手中,他眼中的光像碎裂的玻璃四散飞溅,仿佛面前还站着那个遍体鳞伤的女孩,回头看过来的时候嘴边留着酸奶。
虎杖的心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失去的东西被归还,用莫名的充实和温暖填补了拼图缺失的那一块。
“对哦,该吃晚饭了。”虎杖悠仁笑了起来,脸上沉重的忧郁一扫而空,“不吃饭可不行啊!”
寿喜锅指“用生鸡蛋蘸牛肉的甜酱油火锅”,一般常用的食材包括大根(萝卜)、芹菜、豆腐、蒟蒻和茼蒿。
特制的酱汁“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咸甜交错的香味混合在升腾的热气中,锅里满满当当的食材摆出圆周的样子,丝毫不显得杂乱。各种的佐料和配菜放了一桌,木盒里均匀摆放切成薄片的和牛,事先就打好的鸡蛋液装在淡绿的小瓷碗里,揭开盖子就能直接涮牛肉。
“我开动了。”
高温炙熟的肥牛被一双筷子挟起,颤颤抖动的奶白脂肪淌下深色酱汁。第一块和牛被夹到花的碗中,金黄的蛋液裹住熟烫的牛肉,看来分外美味。
看着碗里的和牛,她默默拿起筷子,夹起坐在对面人的好意放到口中。生鸡蛋液中和了牛肉的热度,轻轻一咬就有浓郁的酱汁从肉里冒出,蛋香和肉香完美地融为一体,带来丰富的味觉体验。
然而软乎乎的口感让花想起便当里煮烂掉的西兰花,她闷声不响地吃掉夏油杰夹给自己的肉,不可以浪费粮食。
“花大人,请尝尝这个。”一块翠绿的蔬菜卷被放到面前的碟子里,花听见菜菜子兴高采烈地介绍,“这是蒟蒻,最佳吃法是蘸白萝卜泥!”
美美子低声推荐,“魔芋很快就好,花大人。”
不足一个成年人手掌大的抹茶色碗碟变成看不见硝烟的战场,各种食物粉墨登场,在这方逼仄的天地里短兵相接,杀得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战况十分焦灼。胖嘟嘟的香菇被挤出丰沛的汁水,魔芋丝已然泡胀,食物错过最佳赏味期不亚于武士不能为主公尽忠,这可是要切腹的。
花挤不出时间说“我吃饱了”,因为被教导要细嚼慢咽的吃饭,她消灭食物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姐妹俩往碗里夹菜的速度。
“好了。”夏油杰说,他的语气并没给人严厉责备的感觉,但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说话的两个女孩瞬间安静地吃起饭。
碟子里的食物总算停止了增加,花慢吞吞地咀嚼香菇,觉得发酸的腮帮有救了。只是忽然之间,切割植物纤维的牙齿一顿,连口腔里负责搅拌食糜的舌头也不自主地停止工作。
她愣了几秒,视线向下移动。方格的棉桌布从桌边一直垂到地上,使人不能直观看到桌下的空间里发生了什么。突如其来的一阵暖意袭上左侧的小腿,桌子下面有什么东西正来回缓慢地蹭她的小腿肚。
坐在两边的女孩们对此一无所知,桌上只有寿喜烧锅里咕嘟咕嘟的沸腾声。灯光落在笼着湿气的空气中,被无数细小的液滴折射的光线幻化成朦胧的光雾。花囫囵咽下没有嚼碎的香菇,菌类艰难地滑入食道。
她抬起眼睛,看见男人骨节凸起的手握着竹筷,寿喜锅翻腾不定的水雾里挟出一块白色的食材。
透过蒙蒙的水雾,她盯着被夹在筷子间摇摇欲坠的方块,后知后觉地认出那是一块豆腐。
然后他微微张开双唇,轻巧含入胖嫩的豆腐。
夏油杰微笑,“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杰哥,万恶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