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多喝了几杯,人群的一角明显比刚才骚动更大。有小小的空瓶从他们中间扔出来,不是饮料,像是有人在分?发什么东西?食用。
她看?了一会儿,眼神又变得有些空洞。
“才开心?多久,怎么又开始绷着?脸思考人生了?”哥利亚有时候极度敏锐。
安戈涅冲他摇摇头:“谢谢你带我来放松。只是有些事即便暂时忘掉,脑子稍微空一点就会回来。”
“到底是什么事?就不能和我说?”他紧盯着?她,专注的凝视中带一点仿佛要被抛下的惶恐。
一味的糊弄并非最优解。哥利亚性格直率,但并不愚笨,一旦他开始刨根问底,就说明他对现状的忍耐接近了极限。
而这个晚上到现在为止,对她来说确然是新鲜且充满乐趣的。她没必要冷淡地打?破这份和睦。
安戈涅沉吟片刻,手指曲起,朝他招了招:“你过来,我轻点说。”
哥利亚不动声色地警惕环顾四周,脑袋几乎搁在她肩膀:“没人偷听。”
他毛茸茸的脑袋很沉,有一缕头发碾着?侧颈有些痒,她锁了一下肩膀,把他硬邦邦的头发拨开,动作像是和他在调情,嘴里说的却?是:“你应该也知道,王国一直只有alpha才能继位,而君王和王室的形象这一百年都不怎么样。”
“嗯,然后呢?”哥利亚很努力想当个沉默的听众,但最后还是忍不住评价了一句,“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那么,在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的人?”她竖起一根手指让他不要立刻回答,“如果我说,我在考虑成为新的君主?,你……会对我失望吗?”
哥利亚一晃脑袋:“为什么要失望?当上国王不是好事吗?我这行?里面可是有一堆想称王的。”
安戈涅被问得愣了愣:“可是继位不代表有实权,可能只会成为一个傀儡小丑。而且我也说了,在很多人眼里,王室就是邪恶剥削的象征。我还是个omega,要争取到支持会比正常情况下更难……”
哥利亚抓了抓小辫子:“如果那么麻烦,你为什么还要去争王位?因为你喜欢?”
“不是。”
在这一刻,安戈涅忽然理解了自己为何而情绪低落:如果在反抗军的带领下,王国可以一举成为另一个共和国,下一个更好的共和国,那依然与她希望身处的世界相差甚远。
她想要更快速的、她能够在有生之年感受到的改变。
“争不到你就会死吗?”哥利亚又发问。
她一噎:“应该不会,但也可能和死差得不远。”
“生不如死?谁要害你?”哥利亚一副随时准备为暗杀名单扩容的样子。
她忽然笑?出声:“也不是那个意思。”
哥利亚把汽水瓶上下抛接,所有所思地看?了她片刻,终于对停滞的谈话方向也没辙了:“那么,你想要吗?王位。”
这个问题就简单多了。
“想。”
“那不就好了,想要就去拿,到手了发现没意思就扔掉,如果失败了就再试一次。呃,假如惹出了很大的麻烦,那就拼命跑。只要这条命还在,下次更好。”
红发青年一脸认真地向她灌输太空盗的行?事逻辑,伸手顺了顺她的脊背。
这触碰不带情|欲,更像个比她经历过更多的前辈善意的安慰。
哥利亚的强盗逻辑总让人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它就是神奇地让安戈涅释然了。
虽然不知道是否有代价,或许有一天她会将试错的机会用尽,但目前她即便死亡也还有重来的机会。
既然死都不再是阻碍,那么她完全可以先试着?把一条路走到黑。
有一些疯狂,但简单粗暴地拆解了她的瞻前顾后。
“你就是这么活到现在的吗?”安戈涅问。
“怎么,有意见?”
她的下个问题和前文?毫无关联:“你是这里的常客?”
“那倒没有。”
“但你很熟悉这里的构造。”
哥利亚放下瓶子,忽然趴到了桌面上:“舞池里跳舞的那些人……我妈曾经就是那么一个舞女。她不让我来这里,但我偷偷溜进来过很多次。”
他趴伏着?打?量金属楼梯、闪烁的灯光和覆盖舞池的雾气,好像从这个角度就能将眼前所见与记忆中的的孩童视角靠拢。
“不过也只到我七岁。”
“发生了什么?”安戈涅轻声问。
“还能是什么,她死了,病死的。谁都不清楚我爹是谁,熔解炉芯这种地方也不需要小鬼头当杂役工人。”
“共和国……我记得不是有免费的教育系统吗?”
“我是上了一阵学,因为我妈很相信吃苦念书就总有一天能赚到钱,然后变成来熔解炉芯玩的老爷们那样的人。但一天只靠一顿学校午餐撑着?我就饿得够呛,学校还要动不动放一个月半个月的假呢,那种时候我到哪里找饭吃?我的心?思也完全不在念书上,整天和人打?架,那时候我还没分?化,我经常被打?得很惨。”
哥利亚语调淡然,并无粉饰,也没有自怨自艾的意思。
“总之在饿死之前,我被来贫民街捡人的家伙挑走了。哦,那个时候这附近还要更乱一点,现在治安好了很多。”
“咳,”哥利亚唐突地清嗓子,“你别这么看?着?我。”
“啊?”
对方恼怒地深吸气,身周的信息素开始攒动:“再看?我就又要亲你了。我没想让你可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