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前巫雨清接到的综艺邀约和递过来的剧本就已经满了。她去公司开会,要定下2020年大致工作。
七月八月计划开演唱会,上半年要增加曝光,给演唱会做宣传。后半年可以空出来去拍戏。目前过来联系的剧本和影视团队没有特别好的,会议主要在商定春季和夏季的演唱会排练以及综艺节目。
经纪人第一个说的就是一档密室逃脱综艺。他们邀请巫雨清做新一季的常驻嘉宾。经纪人能把它放在最前面说就是因为他们给的钱最多。
巫雨清当即拒绝。她天天在密室里待着,上班就是为了透口气,给多少钱都不想场景再现。会议开了一早上,午饭是在公司吃的食堂。
食堂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巫雨清在餐桌和一份鸡肉沙拉相爱相杀。
甘静坐在她对面,吃咖喱饭。她是生活助理,和只有开会才能见面的经纪人以及公司、摄影棚两头跑的工作助理蒙佳不一样。甘静几乎天天和巫雨清见面。11月24日、25日巫雨清失联的事她是知道的。那两天巫雨清没有工作安排,但她们不是不工作就不联系的普通同事。
11月24日中午,甘静在微信上跟巫雨清说后天送她香肠。甘静的妈妈给女儿灌了好多香肠,寄到京城,巫雨清尝了说好吃。甘静就记住了,每次收到香肠都会送到别墅。
甘静加薪后就搬出了别墅,只有工作特别多的时候才会临时在巫雨清家住几天,就为了早上能和巫雨清一起去工作地点或者机场。
巫雨清没有回复微信。24日晚上,甘静把出差要带的东西做成表格,发给巫雨清确认,依然没有回复。
这很奇怪,巫雨清从不是已读不回的人。
甘静给巫雨清打电话,却是宗政航接的。
宗政航说巫雨清现在有点事,等事情解决她会给她回电话的。
虽然巫雨清从来不说,但她和宗政航之间的事儿,甘静多多少少能看出来点。
握着手机,甘静的心提起来,她客气地对宗政航说知道了,然后挂了电话。
第二天,甘静没有收到巫雨清的回复,也没有接到巫雨清的电话。蒙佳什么都不知道,还在给甘静发工作邮件。到了晚上,甘静有些顶不住,她在房子里转来转去,不知道该不该跟蒙佳说巫雨清从昨天起就联系不上了。
甘静知道,她能和巫雨清关系那么好,就是因为她的嘴够紧,说话办事都是从巫雨清的利益出发。她不是经纪公司的员工,给她发工资的人是巫雨清。甘静的工作内容和接触到的信息,哪部分能说,哪部分不能说,有时非常模糊。
还好,第叁天一早,甘静接到了巫雨清的电话。
“事情昨天晚上就结束了,但时间有点晚。我想着等早上再联系你。”
什么事,巫雨清不说,甘静就不问。
春节假期巫雨清过得昼夜颠倒,夜里不够睡,白天睡不醒。始作俑者倒是一点这方面的困扰都没有,白天无论巫雨清什么时候醒,都能看见宗政航神采奕奕的脸。
他不是对着电脑弄着什么东西,就是把电视声音放到很小声看新闻。
临走的前一天,巫雨清白天强撑着不睡,想把作息调回来,毕竟一回京城就要投入紧锣密鼓的工作中。
傍晚,她出门散步,宗政航跟着她。
他们住的的房子是海景房,出了门就能听到海浪声。路灯亮起来,天空是蓝紫色,晚霞在太阳落山后从橙红变成厚重的灰色。
路上人不算少。穿着校服的中学生叁叁两两分布在马路两侧,附近一定有学校。露脐装辣妹的口红让巫雨清多看了两眼。还有人手里拎着小吃,两条街外有夜市。
水果店的橘猫一脸冷漠,但让人摸。巫雨清爱得不得了,摸完后买了颗椰子。
宗政航扫码付款,转身看见巫雨清对着椰子上的吸管发愣。
她戴着口罩。
“老板,再称点葡萄,和椰子一起打包。”宗政航说。
老板麻利地扯下塑料袋,把一串玫瑰香放到称上。
这时店里来了一对情侣,显然是常客。男生对着卧在纸箱里的橘猫打招呼:“招财,晚上好啊。”
橘猫不理他,男生笑嘻嘻地摸猫脑袋。
女生拿了一盒榴莲,正认认真真挑荔枝。男生的注意力从猫身上转到女生手里的水果上,“……又买榴莲。”
声音很小,但女生听到了。她翻了个白眼,“我去阳台吃,行了吧。”
“别啊,我去阳台。家里衣服晾了两天都没收,我收。”
女生笑了,走到柜台付钱,注意到宗政航的侧脸,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然后又去看巫雨清。虽然帅哥的女朋友头发很短还戴口罩,但从身材气质和露出来的额头眉眼,能看出来是美女。
养眼啊这一对。
宗政航付完葡萄钱就牵着巫雨清走了。
偶遇的小情侣对话,能鲜明对比出他们之间的沉默。
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他们像恋人那样手牵手,却没有像恋人那样聊天。
路过超市时,超市刚好在放巫雨清的歌。巫雨清在公共场合听到自己的歌总是觉得尴尬。她快走两步,后面干脆跑起来。
宗政航右手拎着水果,左手牵着巫雨清,只能跟着她跑,反应过来后就轻松超过她,带着巫雨清跑了两百米。
突如其来的田径运动让巫雨清喘起来,戴口罩跑步的感觉别提有多难受。
T大的体育精神口号是“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别的学校体育课就上两年,T大要上四年。体育课不及格就不能毕业,巫雨清每学期期末除了在图书馆复习还要去操场练长跑。
大二下学期的期末,巫雨清和宗政航之间就差戳破那层窗户纸,不仅天天在图书馆和哲学课上当同桌,晚上还要去操场一起跑步。
第一次去操场,巫雨清就知道宗政航的体育课成绩一定没问题。一趟跑下来,她连呼带喘速度还慢。宗政航按着她的速度陪跑完,脸不红气不喘。
“你确实该练练。”他在终点说。
废话。要不是知道不练绝对要挂科,谁晚上不回宿舍躺着要来操场。
巫雨清喉咙干得说不出话,手掌撑在膝盖上,弯着身子平复呼吸。宗政航握着她的胳膊,把她从跑道拉到人造草皮上,不挡着跑步的人。
夏夜的风吹干了汗,他们开始跑第二次。这次宗政航没有陪跑,按照自己的速度飞快甩下巫雨清。
当他跑八百米的第二圈时,遇到了第一圈还没跑完的巫雨清,他没有停下脚步,抓住巫雨清的手就往前冲。
这是他们第一次牵手。
到了终点,宗政航没有放手。
操场的灯让他能看见巫雨清红彤彤的脸。
她连脖子都是红的。
这就是一时冲动不妙的地方。虽然对于他们的关系,他有八九分的把握。但此刻宗政航不知道巫雨清的脸红是因为跑步还是因为牵手。
“在一起吧。”他说。
巫雨清这趟没有跑够八百米,嗓子完全可以发声,可是她不说话,只是点头。
她声音很好听的,这样重要的时刻怎么能哑着说好。
点头就行了。宗政航比她高那么多,正好在今晚深刻体会徐志摩那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等将歌声甩到身后再也听不见,巫雨清和宗政航停下脚步。
没有人看他们,路灯也不够亮,巫雨清把口罩拉到下巴,大口呼吸。宗政航握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更暗点的路段,用身体挡住来往的人群。
“要不要喝水?”宗政航问。
巫雨清点头。
塑料袋里的椰子好好的,椰子汁没洒出来。
果汁有点凉,味道清甜。巫雨清一口气喝了一半,想放回袋子里。宗政航接过来,喝掉剩下的一半。他把巫雨清下巴处的口罩戴回原位,手指碰到她眼下的皮肤,被眼睫毛扫了两下。
“回去吧。”他说。
巫雨清没有异议,只说:“换条路回去。”不要路过超市。
宗政航说好。
他们向起点走去。
春节结束,巫雨清开始工作。
她进门前就听到屋里的笑闹声。一个造型师一边收拾嘉宾的头发,一边绘声绘色地讲自己的一任前男友。
她来的时候故事已经到了高潮。
“一到周末就消失真的很不对劲!暧昧的时候我刚好很忙,没注意到他一到周末消息就回地又少又慢,等谈了才发现这个规律。”
“他已婚?”一个闭着眼睛让化妆师上眼影的节目主持人接话,猜真相。
“还没结啦。”造型师也不吊大家胃口,“但快了,他周末回未婚妻家住。那女孩的父母给她在京城买了房子,离他公司的地方特别远,所以他周末才去。”
同性恋骗婚真的很恶心。但八卦大家都很爱听。
巫雨清落座,一个粉头发的男生冲她笑了笑,开始给她上底妆。海绵蛋在脸上按的同时,他扭头对造型师说:“支付宝可以查结婚证,自从我知道这件事,每次谈恋爱都要看对方支付宝。”
化妆间里的每个人都开始贡献自己的“防当叁”技巧。
巫雨清仰着脸让化妆师涂唇膏,嘴巴油亮亮,刚好不用张嘴说话。
手机上能查结婚证,这个生活技巧她上辈子就知道,但莫名的,像是像是被人猛击头部,巫雨清有种晕眩感。
整个化妆时间内,她都没说话。化妆师拿着一顶栗色的长直发问她行不行。
巫雨清点头。
化妆师摘下她出门时戴的假发,栗色的发丝在下一秒铺满她胸前背后。她看着镜子里的直刘海,目光下降,凝视自己的脸。
腮红与唇彩恰到好处,元气又可爱,但不会喧宾夺主。这套妆的重点在眼睛,眼线与眼影看似清淡其实画了很久。
巫雨清抓紧手机,镜子里的表情仍是上工前的平静。
等一切收拾妥帖,化妆师给巫雨清别好挂在耳朵上的小麦克风,转身去收拾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化妆间的人一个个变少,大家陆续去演播厅,甘静在屋子里,她要在巫雨清上台前收好她的手机。
巫雨清站起来,往装作专心看消息的样子往旁边走了两步,确定化妆师不会一回头就看见她的手机屏幕。
她搜索查结婚证的具体步骤,然后在半分钟内看到自己的结婚证。
颁证日期是2019年3月6日,她在医院昏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