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菜刀上还流淌着他的手臂被割破后流下的血。
军官注视着她,似乎在思量着什么,他沉默了半晌,举起了双手。
那是一个投降的姿势。
江归荑却没有掉以轻心,她冷淡开口:“联合政府还没有放弃?”
军官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突然道:“上次匆匆一面,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格雷戈·扬,在联合政府军部效力……”(注1)
紧接着,他完全不顾江归荑抵在他颈间那把锋利的刀,身体缓缓向前,将嘴唇贴近她的耳侧,轻声道:
“但我真正的效力对象是美国代表,史密斯。”(注2)
江归荑退后了半步,继续用刀指着他的脖颈,眼神警惕地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
格雷戈微笑道:“我想告诉你我的名字,另外,我想让你知道联合政府内部的错综复杂和派系林立——”
“这对你之后的生存可是很有帮助的。”
江归荑摇了摇头,口中坚持道:“我不想去联合政府研究中心。”
格雷戈遗憾地摇了摇头,道:“这可由不得你。”
在这一刻,江归荑突然意识到,即使是被她用刀指在最脆弱的脖颈的那刻,格雷戈都是极为放松的,他眼神轻眯,眼中露出几分冰冷嘲弄的笑意。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紧张过。
他明明被江归荑指着致命的部位,却仿佛把握住了全场的主动权。
江归荑心中一阵不详的预感升起。
与此同时,格雷戈扯出一个像模像样的笑来,眼底却还是冰冷的,口中道:“时候不早了,江小姐,该出发了。”
他的最后一个字还飘在半空中没有落地,他就迅速放下因为假装投降而高举的手,直接大力拍在江归荑持刀的手臂上。
这一动作速度是战斗级别的,江归荑只感觉臂上一麻,她原本握紧菜刀刀柄的手劲瞬间松弛,伴随着“啪”的清脆一声,菜刀应声落地。
下一秒,格雷戈从裤腰处掏出一把手.枪,直接将枪.口对准了江归荑的眉心,笑着说:
“现在你告诉我,你去联合政府这件事,是遵照你的意思,还是按照我的意思?”
“……”
江归荑被格雷戈用枪指着脑袋往外走,格雷戈离开时,小心地把房子内每一盏灯都关上,仿佛她还留在室内安静地陷入沉睡。
江归荑一出家门,就见门口还守着一个身着制服的下士,那人的眼神紧紧地观察四周的情况。
见格雷戈带着被他胁迫的江归荑过来,下士轻声“啊”了一声。
格雷戈的眼中流露出几分嘲弄,道:“‘啊’什么?她不听话,为了防止她路上作妖,直接上……”
他接下来说了什么江归荑已经听不清楚了,她眼睁睁看着下士拿出了一个透明的瓶子,其中盛着无色透明的液体,紧接着,瓶口被打开,她闻到一股极其刺激性的气味。
下一秒,她身体一软,晕了过去。
.
路灯齐齐全灭的时候,易北洲仍在办公室中伏案工作,他知道,联合政府不可能善罢甘休。
联合政府下一次来的时候,必然做好了更加充足的准备,但到那时,他们也会做更加充分的应对。
易北洲揉着眉心,台灯发出的白色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得他五官棱角分明,眉眼深刻清晰,但他的另一边侧脸却隐藏在台灯的光照不到的阴影下,似乎透露出他晦暗不明的思绪。
其实,早在他得知众生畸变起源于西京市华清路的那一刻,他就对江归荑的父亲产生了些许怀疑,毕竟,那里的华夏生命科学研究所是全华夏最大的生物科研所,而众生畸变,简直就像是一次失败的生物实验的产物。
但在当时,离表明心迹只差毫厘,却骤然失去心上人的悲痛和后悔如滔滔而下的洪流,完全将他的其他思绪冲刷掩盖。
虽然在其他人的眼中,他始终是那个沉着冷静的人类基地执政官,无人能窥见他冷静面具下真实的一面。
直到一年后,他才从那种淹没一切的情绪中渐渐抽身,因为他终于意识到,斯人已逝,无论他做什么,都已经找不回她了。
虽然他仍旧让信息管理部门的工作人员帮他留意,但他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
从那一刻开始,他的心就变成了一摊死水,再不起波澜。
直到,江归荑跟随着救下她的人到了西京基地……
起初,他以为那是在做梦,他也曾怀疑过那是否是真正的她……
但实际上,在他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在心中暗暗下了定论:
那就是真正的她,他绝不会认错。
但在失而复得的欣喜如潮水般褪去后,曾经的疑虑和怀疑又重新涌进了他的脑海,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去想:
众生畸变和她的父亲究竟有没有关系?
她又是如何在畸变中活下来的……
但现在,在知道江归荑可以降低人类或者变异种的异化值后,他想:
即使这场变异真的和江归荑的父亲有关,他也为人类留下了一粒希望的种子。
易北洲深呼一口气,已经暗自下了决定,他决心要暂时放下重重疑虑,重新向江归荑表明心迹——
毕竟,能在末世中重逢所爱,本就是一种天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