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每一次涅槃,都有失败的可能性,没能成功重塑肉身的凤凰会化作一抔焦土,什么都留不下。
第一次涅槃往往是最危险的,往后的每一次,与前一次的时间间隔都会延长。
但司云落曾亲眼目睹,在一次家宴之上,向来疼爱她的大伯前一秒还在逗她说话,熊熊烈焰便毫无预兆地冲天而起。
那时候她还小,即使阿娘立刻捂住了她的眼睛,她也依稀能从指缝中看到,凤凰化为了一堆灰烬,连根翎羽都没留下。
从那以后,对于死亡的恐惧就根植在她的心中。
就像阴云笼罩在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却不知道暴雨究竟什么时候才会落下来。
为了不让爹娘担心,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和自己的内心达成和解。
既然无法阻拦必定会到来的死亡,那就及时行乐好了。
她要活,并且要活得好,如此才能不负来这世间走上一遭。
慕星衍是个疯子,她从小就知道。
但当她发现这个疯子根本不在乎他自己的死活,似乎可以为了她而轻易地放弃生命,她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感动,而是害怕。
在她心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胜过活下去的欲望。
因而她没有办法毫无保留地对待慕星衍,她退缩了。
但一旦进入了八苦轮回,第一世就找到阵眼的可能性可以说微乎其微,这也就意味着,所有人会困在其中,不断地重复地经历死亡。
于她而言则是无尽的痛苦。
她不敢告诉爹娘内心惧怕的缘由,她怕若是说了出来,他们会提出代她入阵。
那样成功的概率就更小了。
虽说天阁七人互相之间也没什么默契,但总算都是少年人,相互理解还是比较容易。
司云落愁眉苦脸地在树上挂了将近一个时辰,忽然一阵狂风卷过,她措手不及,眼看就从高逾百尺的树上掉了下来。
然后头朝下栽了下去,落在一片宽阔后背上,茂密的金色翎羽在日光下闪闪发亮,被风拂过时像是深秋的麦田。
她变回人身,一骨碌坐了起来,和着一声清越的凤鸣,欣喜而惊讶地叫道:“阿爹!”
*
果然,司云落把入阵的事情一说,家里的气压也低了下来。
她默默地扒着碗里的鸡腿,不敢说话。
阿爹紧皱眉头,第一个表示了不赞同。
“事实上,我不同意。不是因为落落是这一代唯一的小凤凰,更是因为她是我的女儿。”
“她还这么小,凭什么这一切要让她来承担?天下人怎么样我管不着,我只要我的女儿!”
老父亲越说越激动,几乎就要拍桌子起身,阿娘火速向司云落使眼色,并迅速往阿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消消气,你刚才的言论可不像是凤凰家主。被传扬出去的话,那些老古董说不定又要来教育你了。”
老父亲稍稍冷静下来,但仍然吹胡子瞪眼。
“他们才不敢。阿妩,你不会同意落落去吧?”
阿娘无奈地抬起眼:“我当然不想同意,那你告诉我,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么?”
办法当然是没有的,司云落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还反过来安慰一筹莫展的爹娘。
“放心吧,我没事的,或许过个一年半载,我就能出来了。到时候回家来,天天腻在你们身边,直到你们烦不胜烦为止。”
她看似没心没肺,实则满怀忧思,待这餐饭潦草吃完,就早早回了房间。
才刚刚梳洗完毕,门外便传来敲门声,司云落开门一看,正是阿娘。
“您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阿娘嗔怪地看着她,顺便帮她阖上了门。
“怎么,长大了不欢迎阿娘了是吧?”
“怎么会!”
司云落让阿娘坐在床边,自己则伏在她的膝上,任她给自己梳理着乌黑柔顺的长发。
木梳划过的触感轻柔,司云落舒适地眯起了眼睛。
“您不用担心的,慕星衍也会与我一道去。”
阿娘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司云落并没有发现,只听阿娘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上次不是说过,不喜欢他吗?”
突如其来的直白总是让人难以招架。司云落想了想,巧妙地避免了直面问题的答案。
“嗯……不喜欢,但也算不上讨厌吧。普通朋友而已。”
她甚至不敢说是比较亲密、相当要好的朋友,生怕被阿娘察觉一丁点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