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条烛龙被浓郁的蚀雾包裹着,现世的目的从不是为了救世。
生门虽然寻到,可却没人能打开这扇门。
直到前日,慕从云前来晦星阁求见,谢辞风看见笼罩在大地上方的蚀雾骤然一清,那扇他以为永远没可能打开的生门,自己开了。
他与师兄司空青阳隐隐猜到了来龙去脉,但为了破西境大劫,都默契地没有阻止。
慕从云此时显然也猜到了七八分:“他是为了我。”
他捏紧了传音符,眼眶微微发红,想起那日沈弃说“师兄定能如愿以偿”,心中愧疚无以复加。
这世道何其不公,未曾待他有半分偏爱,可到了最后,就连自己都在逼着他舍身去救世人。
“我去找他。”慕从云压下鼻间酸涩,转身往外走。
谢辞风叫住他:“从云,是师尊对不住你,三日前你来寻我,我便已知晓此事。现在才告诉你,皆是不希望你阻止他救世的私心。”
慕从云顿住脚步,苦涩摇头:“与师尊无关,他……是为了我去的。”
低头摸了摸从袖中探出头来的小黑蛇,慕从云低声说:“我们去找他。”
*
师尊给的那方玉璧,便是被封存在万卷楼的烛龙墓地图。玉璧上清楚标记了烛龙墓所在,慕从云按照指引,一路往东南行去。
他穿过东州,准备自赵槐序曾带他走过的那条路出西境,深入蚀雾海。
抵达东州边境时,慕从云发现许多当地的百姓都在拖家带口的逃难,他拦住一户人家询问,才知道这些时日十方结界动荡不安,东州边境之处一度有妖魔闯入,居住在此地的普通百姓生活已经难以为继。
而先前各大宗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玄陵和登天图之上,竟然无人顾及十方结界动荡之事。
慕从云看着那些神色匆匆的百姓们,心中五味杂陈。
正要转身离开,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女人的厉喝声:“你若再不让开,可别怪我不客气!”
慕从云循声望去,正瞧见一个魁梧的男子嬉皮笑脸地拦着个女人,他显然对女人的警告不以为意,举止轻浮地伸手去摸对方的脸:“娘儿们越横爷兴致越高,你嫁的男人窝囊无用,不若跟我去了偃都,在这乱世里还能过几天安稳日子。”
听见他的话,那护着两个孩子躲在妻子身后的男人抬起脸嘴唇动了动,却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拉了拉女人的袖子,低声劝说道:“他是偃都的人,咱们招惹不起。”
女人闻言一张脸气得微微发白,却只是咬紧了牙关,一剑逼开了男人,对身后的丈夫道:“你带着孩子先走,我来应付他。”
慕从云的目光定在对方脸上,眼见那男人还在纠缠不休,而女人的丈夫已经带着两个孩子走远了,他才出面拦下了男人:“宗门弟子不得以势欺人,偃都就是如此管教门下弟子的?”
到手的鸭子被人抢了,男人先是一怒,但看清慕从云腰间的令牌后,脸色又是倏地一变。
认出慕从云是玄陵弟子,他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公然叫板,收起武器退后了几步,愤恨不甘地看了女人一眼:“算你今日运气好。”
见男人走了,女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她好奇打量慕从云一眼,拱手道谢:“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慕从云未应,垂首打量她。
女人瞧着修为不高,不过蜕凡壳境。远看时还以为是个年轻女子,近看才发觉她面上已添了风霜,实际年纪应该不小了,不过从精致的五官仍能看出年轻时应当是极美的。
尤其是那双桃花眼,与沈弃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不过沈弃融合了龙族血脉,眸色浅棕似琥珀,而女人眸色幽深近黑,看着更为明亮灵动。
见慕从云定定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女人神色明显戒备起来。她收了笑容退后一步:“我还要去追丈夫和孩子,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也不等慕从云应声,便转身离开。
慕从云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出声:“刚才那两个是你的孩子?”
女人顿住脚步,神色有些迟疑,但碍着慕从云刚刚帮过她,还是点头回道:“是。”
慕从云看向两个孩子所在的方向,他修为比女人更高,能看见女人的丈夫带着两个孩子并未走远,就在道路尽头转角处的山石旁神色焦急地等待。
那两个孩子瞧着也就十岁出头,穿着同样款式的衣裳一左一右倚在父亲身边,眼巴巴地看向母亲所在的方向,脸上满是天真不知愁的孩子气,显然被父母亲保护得很好。
慕从云说:“你把他们照顾得很好。”
女人有些莫名,但提起两个孩子,神色却还是明显变得柔许多:“只可惜这世道动荡,他们小小年纪就要四处奔波,吃了不少苦。”
慕从云被她脸上慈爱的表情刺痛,想起曾在沈弃识海中看到的片段。
他鼻间泛起酸涩,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如此疼爱自己的孩子,可为何却半点不记挂另一个孩子?”
女人先是被他问得发懵,但紧接着又想起什么来,看向慕从云的神色陡然变得戒备:“你是殷家的人?”她有些慌张地握紧腰间的佩剑:“我与殷秉衡早就一刀两断,殷家的人来找我做什么?”
慕从云摇头:“我不是殷家的人。”
女人不知信没信,但面上瞧着倒是没有那么紧张了,她迟疑了片刻,问道:“那孩子……可还好?”她摸了摸颈间挂着的坠子,眼中流露几分回忆之色:“算算时间,那孩子应该已经长大成人了吧?”
慕从云认出她颈间挂着的是一枚极小的火灵晶石——烛龙乃火属,每一头幼龙都需要沐浴着充沛的火灵才能破壳,女人颈间这枚火灵晶石从何而来,答案昭然若揭。
他轻声开口,说:“他破壳比其他龙族要晚许多,今年才十七岁。”
女人张了张嘴又闭上,似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慕从云看着她,却忽然理解了沈弃当时的心情。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指着女人颈间的火灵晶石温声问:“这枚火灵晶石是他当初孵化时所用吧?想来你现在也用不上了,可以给我吗?”
女人略作犹豫,还是把颈间的链子取下来交给了他。
作为交换,慕从云给了她一块玄陵外门弟子的令牌:“如今外面世道太乱,不过大宗门的弟子令牌总能有几分庇护之力,你带着它,或许路上能太平一些。”
女人颤着手接过,眼眶有些发红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