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渝第二日一大早就赶了个早集,买了五斤五花肉和一壶油,打算去她家好好恭喜恭喜她。
谁知道她正洗着衣服还没过去,云鼓就红着眼跟个屁股着火的猴儿一样窜来了火车站,拍着铁门对她大喊,“姐!小鱼姐!你快来啊!救救小珍姐,她要被三奶奶打死啦!”
云鼓其实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下意识地就跑来了火车站,或许是因为三奶奶打小珍姐是因为她要去上大学了,而一想到大学生他就想到了小鱼姐,就着急忙慌嘞跑了过来。
秦小渝大吃一惊,按照她的想法,云小珍现在就是火星庙的希望,是村子里的骄傲,更是云家光宗耀祖的人物,怎么要被打死了?!
她连手上的泡沫都来不及擦,五花肉更是顾不上拿,骑上自行车捞起云鼓就往村子赶,路上才来得及问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三奶奶家就在俺家对面,今儿我在门口蹲着吃饭嘞时候,有个叔叔给三奶奶家送了个红信封,然后三奶奶瞅见了,就要撕那个大信封,然后小珍姐就跪着求她不要撕,然后三奶奶还要撕,然后小珍姐抢了下来,然后三奶奶就打她了...”
云鼓跑得还有点喘,一连说了五个然后,却让秦小渝更是惊讶,怎么这云小珍的父母都没发话,她奶奶反倒是不让上学了。
“三奶奶在家可恶了,全家人都得听她嘞,她还常常来俺们家跟俺奶状”,云鼓撇了撇嘴,丝毫不反省经常淘气的是自己。
等秦小渝赶到的时候,云鼓家对面的房子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她将车子一支,把云鼓拎了下来就往那边儿赶。
她个子够高,哪怕是站在人群外围也能将院子发生的事看得清清楚楚。云小珍抽泣着跪在院子里,垂着头看不清样貌,却能从她紧握地双拳看出她复杂的内心。
她找到了云小珍,又去找那重要的红色信封,发现它正在云村长的手里面握着就稍稍放心了些,而云村长和两名老爷子正在劝破口大骂的云三奶奶。
“恁这个瘪可叉子,恁跟恁爹说先前是去县城打工嘞,啊,恁是去读书嘞?!恁每个月交回来的钱哪来的?恁说!是不是干什么不要脸嘞勾当了?!啊?!”
云小珍被她骂的一怔,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望向自己的奶奶。
秦小渝倒吸一口凉气,看到了她脸上两个手掌印,左脸都已经微微肿了起来。
云村长皱着眉拉了一下云三奶奶,“乱说啥呢!那可是恁亲孙女!”
“啥亲孙女?!啊?!”云三奶奶气得口不择言,被两个人扯着却还是梗着脖子张口就骂,“不要脸的贱胚子!她做出这种事还敢进云家的门?!呸!我看她就该一头撞死在这儿,咋还有钱活着!要不她哪来的钱?谁给她的钱交给家里呢?谁给她的钱让她去读书考学嘞?要不是看上她这幅身子,她还有啥能拿嘞出来的!”
三奶奶的话让围观的人都小声议论了起来,特别是云小珍张了张口,居然没有反驳,让人们的眼光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
秦小渝握了下拳,直接拨开人群走到了院子里,沉默着走到了云小珍的身边,扯着她的胳膊硬生生地将她拉了起来。
云小珍惊讶地抬头望向她,却读不懂她眼中的情绪。
“瘪三!你敢起来?!老娘打死你!”
感觉到云小珍打了个哆嗦,秦小渝用双手扶住了她的手臂,认真地盯着她说道,“站直了,你没错!”
三奶奶气得发疯,连秦小渝一起骂,云村长也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头,而瞧见有外人掺和进云家的家事里,在云奶奶身后扯着她的两个小辈不免有些分心,三奶奶一使劲就挣脱了,朝着立着的两个姑娘跑了过去。
小老太太身量不高,两只小脚捣腾得倒是很快,气势汹汹地就跑了过来,伸手扯了一把秦小渝,却没有扯动。
“给俺滚开!”云三奶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秦小渝推开,随即就扯住了云小珍的胳膊,抡起一巴掌就往她面上扇去,却被一只手给抓住了。
秦小渝的双眼冒着光,“再打人我就报警了!”
“我呸!俺打孙女儿,警察还能管得着?!”三奶奶啐了一口,却因着身高的问题只落在了秦小渝的肩膀上,她动了动胳膊想要将手挣出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直接双脚一蹬往下出溜,躺在了地上。
“打人了!打人了!国家的铁路打人了!”
云三奶奶身上的汗衫质量不咋好,随着她这么一坠,刺啦一声就留了一段儿在秦小渝的手里,而她本人则是不管不顾地在地上打滚,一边滚一边喊着说秦小渝打她了。
秦小渝的嘴角抽了抽,却坚定地扯住了云小珍的手臂,带着她往云村长那边走过去。
云三奶奶无往不利的手段还是第一次失利了,往常她只要这样往地上一趟,叫喊几句不活了之类的话,家里面的哪个小辈不是服服帖帖的?
她突然想到火车站的那个妮儿也是个大学生,“果然读书都到狗肚子里了,连老人都敢打,这读书顶个狗屁用!”
云家的两个小辈也被这一番变故给惊到了,这才跑过去将三奶奶扶起来。
“
秦小渝站在了云村长的面前,“把通知书给我。”
云村长的眉头拧了起来,将大红信封往身后一别,“小秦妮儿,这是云家的事儿,和你无关,再说了,小珍,你连大伯都信不过么?”
云小珍往秦小渝的身旁靠了靠,态度很是明显。
云三奶奶被两个小辈儿搀着,心情好了一些,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对云小珍说道,“珍妮儿,今儿当着全村的面,恁就好好说说,钱到底是哪来嘞?”
她看云小珍又往火车站那妮儿身后缩了缩,冷笑着转向了围观的人们,“珍妮儿上到初中就退学嘞,一直跟家里头说她搁县城打工,现在却考了个啥子师范回来,那她每个月给家里头的钱是哪来的?”
秦小渝感觉到云小珍扯着她胳膊的手紧了紧,却仍是没有说话。
云三奶奶更是得意,“咱们云家虽说不是啥望族,可也是火星庙有脸面的大姓,这丫头在外面做错事了,咱还不能教训了?”
云村长也站出来劝秦小渝,“这是云家嘞家,咱们会解决的,你一个外人就别瞎掺和了。”
“云村长”,秦小渝也撂了平时的笑模样,“您要是觉得我没有权利管,不如就将魏副书记请来?若是魏副书记也不够,我去县城里请请日报晚报的报纸,让火星庙出出名怎么样?!”
云村长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左顾右盼地叹了好几口气,叼着烟不说话了。
云三奶奶却不像他那么好打发,她也不打人了,就戳着秦小渝的身子,一个劲儿的逼问云小珍,她的钱到底是哪来的。
她好似完全忘记了面前的是她的亲孙女,而在院子角落无声流泪的那位妇女则是云小珍的娘,旁边只蹲着抽烟的那个中年男人则是她的父亲。
云三奶奶的视线也落在那两人身上,她呵呵笑了两声,“云为,云为家嘞,恁们的妮儿成了个烂妮儿,恁俩还有脸站着?!”
云为抬起了头,看向云小珍的眼神让秦小渝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也不站起来,直接不作声跪了下去,而紧跟着跪下去的则是云小珍的娘。
秦小渝听到云小珍的抽气声,侧身一看她捂住了自己的嘴,满眼都是眼泪。
“要不...”云小珍对上了她的眼,艰难地说了两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