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叁(2 / 2)

    这儿的动静吸引了些目光,张霈从床头抽几张纸巾给他擦泪,问:“急急忙忙就来了,你今晚住哪儿?”

    徐淼说:“我不走,就在这儿照顾你。”

    张霈说:“你都照顾不好自己,怎么照顾我?”

    徐淼握住她的手,两个人的手都有点凉,碰到一起渐渐暖起来。

    张霈看着他温顺地低下睫毛,轻轻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现在他们不在,我问你,你是怎么来的?”

    徐淼抬眼说:“我担心你。”

    张霈抽回手:“别装傻——你是怎么知道的?怎么来的?”

    徐淼指甲深深掐进手心,同样轻轻地回答:“你的手机里有定位程序。”

    张霈递出手机:“在哪儿,找出来我看看。”

    徐淼却没接,两只眼抬起来看她,黑洞洞的像两只枪口。

    过了两叁秒,他才再次轻轻开口:“对不起,不在手机里,在这里。”他伸手轻轻一捻她的耳垂,她一直戴着几年前——那时候两个人还只是高中生——他亲手做的一对耳钉。

    “位置出现剧烈偏移或者感应到身体剧烈撞击时,我就会知道。”

    怪不得他执意要她一直戴着。

    两个人挨得很近,声音很轻,近似喃喃絮语,旁人看来简直是一对在说着呢喃情话的小情侣。

    “我们认识快十年了,徐淼。”张霈说:“你也不是孩子,什么事儿能干,什么事儿不能干,你是有分寸的吧?”

    徐淼执拗地说:“不这么做,我会害怕。”

    “可是这么做不正常。”说完这话张霈自己先愣了,紧接着想发笑——自己一个陷在乱//伦纠葛里的人居然在教他做个【正常人】。

    徐淼轻轻吐出一口气,摇摇头:“你总是推开我,我很怕,不知道哪一天你就走了,再也不见了。”

    -

    张文生和张泽回来的时候徐淼已经走了。

    张文生讶然道:“小徐走了?还买上了他的一份呢。”

    张霈脸色不太好,只说:“他走了。”

    张文生应了一声,坐在床边犹豫着,最终开口道:“霈霈,爸爸不干涉你的恋爱,但是谈恋爱一定要注意对方的人品和......心理健康。徐淼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太偏执,尤其是在和你相处的时候......再说他身体一直不太好,万一你们将来要孩子——”

    “爸!”张霈打断他的话:“扯哪儿去了。”

    张泽把饭盒包装一一打开,说:“快吃,容易凉。”

    这边正吃饭的时候,病房门又开了,这回进来的是个清瘦的少年,脸长得很俊秀,穿一身洗得发白的校服,背个旧书包。

    “小诚来啦?”王大姐很大声地过来说话:“你妈刚才又哼了几声,可能是疼,我给她翻了个身,你待会儿再看看怎么弄合适。吃饭了没呀?”

    李思诚腼腆一笑,摇一摇头:“没。”

    张文生早听说了这孩子和他母亲的事,心里也在意,温和对他说:“我们这里多买了一份儿,要不你过来和我们一起吃?”

    孩子却没反应,有点发愣。

    王大姐指指耳朵说:“嗨!张先生,这孩子耳朵不大好,您得大点声儿!”说着又跟李思诚大声重复了一遍,似乎怕他不同意,又说:“是真买多了,这位姐姐的对象刚才还在,现在走了,这是给他买的。你要是不吃,就直接扔啦!浪费!”

    孩子这才走过来,很有礼貌地说一声谢谢,斯斯文文打开饭盒吃饭。

    刚吃了没两口,李姐在床上疼得哼起来,李思诚放下饭盒叫了一声“妈”,过去给她擦汗揉腿——除了这些他也做不了别的。

    人不能分担他人的肉体之痛,这一点是最令人心痛且无可奈何的。

    王姐和张文生帮着又翻了个身,等那孩子过来吃饭,王姐在原地眼圈红了:“眼瞅着吧,李姐就这几天了。您当老师的,有文化,我才敢跟您说,跟别人不敢说,人家兴许觉得晦气。”

    张文生说:“您别太伤心,还是自己身体要紧。还有个事儿我跟您打听打听,孩子爸爸呢?”

    王姐摇摇头:“不清楚。李姐打一来这儿就满口只提儿子,我们也不好问;现在她人倒下了,再问小诚,孩子只说没爸爸。”

    张文生点点头,心底长叹一口气。

    李思诚很乖,真的懂事,看起来有点害羞,但不拘谨,跟张霈吃了一顿饭就混熟了。

    他说:“姐姐长得真好看。”

    张泽不乐意了:“那我呢?”

    “哥哥也好看。”

    张霈说:“你这小孩儿是不是吃糖吃多了,嘴巴这么甜?”

    李思诚抿嘴一笑,轻轻补了句:“但是妈妈最好看。”

    张霈看了眼屏风遮布,那头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瘦得皮包骨头,两颊深深凹下去——单论长相她绝不算美,即使在健康的时候她也算不上美人。

    眼太小,鼻子太塌,嘴巴还是歪的,黄牙也歪歪斜斜,头发干草一样黑白打绺稀疏地贴在头皮上。

    即使这样,妈妈在孩子心里还是最好看的。

    李思诚应当很庆幸碰到张家这几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