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刚刚沉淀下来。
教学楼里已是阒寂无声。顾惟系好领带走出茶水间,陈蓉蓉跟在身后,感觉他的脚步忽然停顿一下。
抬头望去,发现他正凝眸注视着自己。
她立刻变得有些拘谨,低下头,忧郁地沉默着,面对他的目光还没有沉溺于激情丧失理智时那样自然。这种沉默使他激荡的心境再度冷却下来。
不是理智回归的冷却,而是不怎么舒服的,空虚的冷却。
他淡淡地问:
“不用我送?”
“嗯。”
她轻轻点头,又生怕他不高兴似的补充道:
“时间还早。我坐公交车回去,很方便的。”
这就是刚才在怀中娇喘颤栗,敞开身体迎合他的女人。
你以为她软弱可欺,任你捏扁搓圆,其实一捏才知道,她的心就像一颗膈手的果核。外表这么娇柔,性子却比谁都倔强,比谁都顽固。看似爱得一塌糊涂,但什么能给,什么不能给,她心里清楚得很。
善变的、狡猾的动物。
顾惟也不再坚持。他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不能硬来,越是勉强她就越是抵触。这是一团不驯顺的乱麻,需要一点一点地理,一点一点地获取她的信任。
他说:
“送你到车站。”
她犹豫几秒,终于还是应承下来。
空气中吹拂着微寒的晚风。穿过走廊时他发现她在发抖,大概是觉得冷。倒是没有再去抱她,只是上车以后让人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一些。而后,在扫描股票的间隙,偶尔也看看她在做什么。
每次她都会觉察到他的目光。起初她以为自己要开口说话,也回看过来,两叁次过后,就知道自己只是在观察她而已。于是她马上又变得不自在起来,目光躲躲闪闪,明明想看他,却又不敢。这种目光追逐的游戏一直持续到车站为止。男仆从外头打开车门,路肩上的灯光一下倾泻进来,晕染着她的面颊。
她很文静地说了一声谢谢,不知是谢谢他送她到车站,还是谢谢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因为她的拒绝而产生出不愉快。她起身跨出车门,身影融入灯火朦胧的夜色之中——就在那一刹那,他的心中猝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寥。
顾惟很少见地跟着下了车。
事实上,以往送她他从来不会下车道别,尽管这一次也称不上是道别,而是有话要对她说,不过,在这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因素——
只有他自己知道。
“周末你一个人过?”
她显出一些意外的神色,然后“嗯”了一声。她从没想过顾惟会问这个——过周末,她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说法。因为她的周末只是待在家里看书学习,从来不曾到哪里去游玩。
“那过来陪我吧,周六早上我去接你。”
刹那间,她的眸中闪烁起期待的光芒——那样明亮、璀璨的光,仿佛燃烧着无上的喜悦与热切。然而,这种光芒就像擦亮的火柴,瞬间的燃烧过后很快归于熄灭。
顷刻间,眸子里又只倒映出黯淡的灯火,以及比秋夜更使人寂寞的悲哀。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跟他在一起总是这么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