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不用哭。”
他轻拍她的后背,把下颌搁在她柔软丰茂的头发上安抚她:
“我去说,嗯?我下周考完试就过来,请你和妈妈吃晚餐。晚餐的时候说,好吗?”
她倚在他的胸前点头,泪水却仍自涌出眼眶。他也不再言语,就这么抱着她给她哭,因为他隐约感觉到她似乎还有什么别的伤心事。他的本意是为了能让她将心中的郁闷统统发泄出来,然而随着眼泪淌落,她不仅没有宣泄后的松快,反倒愈发地笼罩在一种忧郁之下。他实在是没有哄女孩的经验,好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也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她自己把眼泪擦拭干净,又像往常那样仰起面庞冲他笑了。
下午离开的时候,她提出要跟他一起去车站。她知道他不喜欢送别,所以她不是去送他,就当是跟他散步到车站去,问他可不可以。
他确实不怎么喜欢送别。倒不是因为会觉得难受,恰恰相反,哪怕跟再亲密的亲人或者友人分别,这件事也无法使他产生出应有的感触。说不清是因为家庭问题还是教育的缘故,抑或二者皆有,总之他从很小的年纪就意识到,自己较之旁人似乎更加不易动容。说白了,就是冷漠无情。他对与自身没有利害关系的事情通常毫不关心,也提不起兴趣做出关心的样子,所以尤其讨厌这种需要表现出恰当的情感,而他又没有这种情感可以表现的场合。
不过,这终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她非要送的话就让她送好了。就像她说的那样,只当是两人一起散步到车站,轻松随意地道个别就好。其实本来也用不着伤怀,反正过不了几天就又能见上面。而且往远处想,未来一整个假期都可以形影不离,那今天的分别就更没什么好难受的了。
从她的家到车站这条路上,他发生过许多倒霉的事情。中暑、淋雨,可以说除开遇见她几乎就没有一件顺心事。她原本是默默无言地伴随在身侧,可是听他无意中提起这些经历,忽然又一展笑颜。不知怎么回事,这张笑脸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当然他绝非不喜欢她的笑,只是因为方才的忧郁并没有从她的眼中消失。那忧郁也像是飘浮在爱河中的一叶白帆——时而沉没,时而浮现,时而变成虚无的一点,叫人难以忽视。照理说,他觉得在这样的情绪下应当笑不出来。但她还是笑了,甚至笑得很真挚。他简直感到说不出的奇怪。
不过,他们终究还是抵达了目的地。列车也像往常一样准时进站了。她目送他,胳膊有一瞬间想要抬起来,然而,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跌落下去。他停住脚步,折回去,向她要一个送别的吻。
像他们这样的年轻情侣,在车站吻别绝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她搂住脖子主动亲吻他的嘴唇,这就实在不能说是状若平常。他其实很想再仔细地看看她、问问她,但是列车眼看着就要启动,所以他不得不像挣脱某种束缚似的离开她的吻。他猛一下跳进车门里,紧接着,后头又跳上来几个迟到的乘客,把他夹在还没找着座位的人群中间。车门刷一下就关上了,他感到自己给车厢带着运动起来,而人群还在艰难缓慢地向前挪腾着。他拼命躲开他们,想找一扇能看得见她的窗户,可是等找到窗户的时候,车窗外已经不再是车站的风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