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画像(2 / 2)

夜莺 HarmlessJoy 1712 字 6个月前

    Fuhrmann在活着的肖像画家里很排得上号,作品也比被跟风炒起来的垃圾要强得多。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找摄影师来给陈蓉蓉拍照的原因。他觉得肖像能留下比照片更多的东西。

    尽管如此,画家立刻就做出一个让他不太舒服的决定。在将陈蓉蓉大略观察过一遍以后,Fuhrmann希望能将她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摘取下来。对于这个要求,顾惟觉得自己有理由不舒服,因为项链是他挑的。他还特地用珍珠换下了钻

    石一倒不是不喜欢她戴钻石,只不过他想要这幅肖像看着更含蓄一些,更加符合他的审美。结果在画家的眼里,这些全都成了画蛇添足。当然他很委婉地表述了自己的观点:小姐是一位年轻的未婚少女,她的身上最令人动容的就是少女的幽静与甜美。衣着与发饰已经能充分说明她身份的高贵,过多的珠宝只会压抑甚至是扼杀这种天然的美。

    这一段小插曲终究还是按照画家的意思了结。不过就是一串项链,顾惟倒也不是那么在乎它能不能出现在肖像里。他已经把自己的要求对Fuhrmann说得很清楚,他希望画中的少女能像现在的陈蓉蓉一样注视着他。至于构成这种注视的要件_那些微妙的神态,复杂的情愫,都一得交给Fuhrmann去捕捉。这原本就是他的职业。

    他们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全都投入在绘画上。女仆将下午茶推来的时候,无人对那些精致的茶点产生出兴趣。不必说Fuhrann一旦拿起画笔就心无旁骛的专业性,就连初次充当模特的陈蓉蓉也十分敬业。为了画出心仪的肖像,甚至连顾惟都参与进来_他让人把工作搬到这个房间,办公桌移至陈蓉蓉的对面。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监工,而是为了让画家观察陈蓉蓉注视自己的目光。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对这件事情重视到了何种程度。

    Fuhrmann熟稔而迅速地勾勒出人像的轮廓,重点刻画面部、头发以及脖颈这些部位。这些都是他需要模特直接呈现在眼前的部分,或者说,是需要在画布上注入生命的部分。至于发饰上

    的珠宝、礼服上的绣花以及房间里的其他装饰

    托现代科技的福,都可以借助照片逐步细化,而不必像十八世纪那样非得在现场盯着实物描绘不可。按照顾惟的要求,他需要画一幅四

    分之三视角的胸像。而当他真正观察起这个视角下的陈蓉蓉时,即刻就体会出为什么他的出资人如此迫切地想要把这位小姐的注视留存在画像里。

    她的眼神始终在变化,并且始终忠诚地反应出

    她的心绪。这也恰恰说明了她的心绪始终是变

    换不定的。当她独自出神,或者是默默注视恋人,

    又或是与恋人对视的时候,眼神就会像音乐的

    大小调转换,仅仅是变动几个音调,情感色彩便

    与先前迥然不同。倘若再进一步深究,甚至能从

    中发现相互矛盾的情愫。之所以顾惟会感到他

    喜欢的那些神态转瞬即逝,或许正是因为这种

    矛盾存在于她内心的缘故。然而,矛盾仅仅只是

    其中一个主题。在那些如涡旋般转换的神态之

    间,却又能发现某种东西如磐石般,时而浮现,

    时而隐没,但,始终坚定不移。

    这也是肖像画的价值所在。就摄影而言,无论摄影师有多么独具天赋,镜头也无法摆脱时机的束缚。一张照片所能捕捉到的,往往只是某一时刻的状态。而画家却能凭借美学的想象,将无法同时呈现出来的状态巧妙地融为一体。尽管顾惟要求的是“她注视他的目光”,然而这种目光对Fuhrmann而言是不完整的。没有哀愁,喜悦则显得平淡无味,没有孤独,爱情也就不那么珍贵了,从思念一个人到注视一个人,从默默注视再到得到他的回眸,这其中涌上的千头万绪,千言万语,全部要凝结在她的一个眼神与一张面孔之中。

    夜晚,Fuhrmann受到留在宅邸中吃晚餐的邀请。当他离开画笔与画布,坐在烛火奕奕,摆着新鲜玫瑰花的餐桌前,立马又变回了陈蓉蓉第一眼看到的那个老绅士。正如坊间评论所言,他在欧洲的上流社会待了许多年,早已养成一套独特的行事风格,既不傲慢自大,也不谄媚巴结,加上颇受赞誉的艺术声名,很容易就能获取那些上层人物的欢心。而且出于艺术家的敏锐,他也十分善于观察和调节气氛,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找到一些话题,以免他的交际对象产生无聊。譬如这会儿,他就跟尚未进入婚约关系的出资人聊起了社交界里的逸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