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渐渐空了,卿纯走在最后,她还得收拾被散落一地的资料文件,等起身抬头时她才发现会议室里只剩她和商颜两个人。
卿纯不敢看他,低着头急匆匆收拾资料,正要抱着纸箱离开时,商颜却叫住了她。
“站住。”
那声音明明没那么严肃,只是沉了一点就让卿纯头皮一麻再也不敢踏出第二步。
皮鞋靠近的踩踏声清晰到可怕,卿纯忍不住抱紧了纸箱,等到商颜站到她身旁,她才转过身子。
黑色礼服一尘不染,卿纯不敢抬头直视,眼睛只能看到男人胸口上的红宝石胸针,璀璨耀眼。
又是长久的沉默,商颜这个人真的不怎么喜欢多言,而终于得知他真实身份后的卿纯也不再热情,反而恐惧地到现在还在发抖。
伸出的右手差一点碰到女孩儿的下巴,商颜停住了动作,看着她惊慌失措得往后躲了一步。
“我有这么可怕吗?”靠近她,商颜的声音更低更醇,“你在发抖?”
卿纯颤颤巍巍地摇头,发抖的小模样更让男人觉得她可怜。
商颜轻笑,略重的鼻音倒显得更像是嘲讽,戴着红宝石戒指的修长手指再次挑起卿纯的下巴,他强迫着卿纯抬头看向自己。
“在害怕什么?怕我这个活阎王生吃了你?”
尾音隐隐带着笑意,卿纯抬起眼皮,一双水雾朦胧的无辜鹿眼儿像是泛出了水花儿,被酒香染透的漂亮脸蛋粉红粉红的,唇边浸湿的酒滓都没来得及擦,和晕染掉的唇釉混在一起看起来香香甜甜莫名诱人。
果然,精心装扮之后真的能美得让人心颤。
“你骗我。”
“是吗?”
“你根本不是周先生,你一直在欺骗我!”
她生起气来眼睛瞪得溜圆,两颗小虎牙紧咬着花掉的唇瓣像只猫儿。
“我承认过自己是总裁秘书吗?我有说过我叫周礼吗?还是说是我主动接近你引诱你吗?”
一句接一句的反问逼得卿纯无处招架,仰望着的眸光映照出男人英俊高贵的面庞,发紧的喉管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我不是曾经清楚明白得告诉过你,要注意距离吗?”他轻声说着,脚步也越来越近。
不只是言语上的强逼,现在连身体也开始逼近,卿纯恐惧只能被迫后退,直到单薄的身子被硬生生逼到墙角。
“明明是你不听话非要靠近我,是你三番五次借用朋友的借口送我咖啡,也是你主动邀请我进了你的房间,不是吗?”
商颜的手臂抵在墙上完全堵死了卿纯能逃跑的可能,她恐慌得连呼吸都急促紊乱了,咬着小嘴唇不知所措得望着他,这会儿又变得无辜起来,丝毫没有刚刚会议上的傲慢强势。
“我不知道你是………是商总,我捡到的铭牌就是周礼,那天……我们第一天见面………我捡到的就以为是你。”
“哼哼…………”商颜冷笑,抬起的右手再次掐住卿纯的下颚,指腹传来的柔软触感细腻光滑,“我发现你还挺会装的。”
卿纯错愕得盯着商颜的眼睛动也不敢动,他掐着她,虽然只是下巴,但此时此刻的眼神再加上那几根手指持续抚摸她脖子的动作,简直就是猎人准备宰杀猎物时的场景。
“我………没有…………”
对商颜的恐惧,哪怕失去了曾经最痛苦的记忆,她的身体还是保留着本能反应。
“没有?”商颜的目光落到开叉长裙下若隐若现的两条美腿上,“瘸了还能去夜店,前几天拄拐的惨样子是专门演给我看的吗?”
原来是这个!卿纯悬着的心突然落了下来,她低头掀开长裙的一角,隐藏在裙子里的那条腿还绑着矫正器。
“好多了,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快。”
商颜瞧了一眼,矫正器只剩一半,怪不得穿着高跟鞋喝了酒还健步如飞,但这个理由他不接受。
“你好像一直都喜欢在我面前装柔弱,刚刚怼你的领导同事的时候声音可比现在大。”
那双深渊一般漆黑的眼瞳仿佛早就看透了一切,卿纯再多的心机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爱丽丝,你到底是真单纯还是假天真呢?”
男人的手已经不满足于她的下颚,指尖轻触过更多裸露的肌肤,卿纯切身感受到男人炙热的体温,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不由自主得泛起一层酥麻,直到窒息感袭来。
宽厚的手掌覆住卿纯的脖子,他没用力气去掐紧,仅仅是握着似的,用大拇指仿佛摩挲她的喉咙。
卿纯紧张到了极点,不敢逃更不敢反抗,“是你教我的,只有被看到的努力才是自己的能力,所以我确实耍了手段。”
她承认了,但商颜还想知道更多:“不止我说出来的那些吧?”
聪明人最难应付,更何况是商颜这样城府极深的聪明人。
“方案是我故意交上去的,我知道她们为了赶走我一定会抢功,所以在方案里面埋了雷。那家养老院的违法行为也是我提前让英国的同学查出来并且已经做好了律师委托进行报警起诉,这就是为什么对方律师团在收到公司发送的律师函后会立刻反诉公司的原因。”
“还有呢?”商颜继续问。
“Plan B我其实根本没打算实行过,我拜托了英国的律师同学提早签署了至少十位老人的委托诉讼,她才是第一委托人,这个案子其他律所碰都别想碰。”
拇指停在女人最脆弱的咽喉处,商颜垂眸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女人,没有人知道他此刻是何情绪。
他应该很生气吧,听到自己一系列的算计会愤怒到立刻开除她,但商颜仍旧一言不发。
“你会觉得我这么做只是想吃回扣吗?但其实我们公司的法务部很难赢,而且要在英国本土诉讼,难度会更高赔偿金也拿不到3倍,把案子转给HHM我们不仅能降低诉讼成本,也可以通过合作分成拿到部分赔偿金,我的预期是四成。”
他太难猜透,毫无波澜的表情,深潭一样的黑眸,就连散落在额前的发丝都没有一丝情绪。
卿纯的心理素质再怎么强大也难以招架,只能继续将一切全盘托出。
“选择HHM律所并不只是因为霍弗里是我的导师擅长这类的经济诉讼,是因为帮我忙的那个同学一直想拿到HHM的offer,人情总是要还的,只有利益才能实现可持续发展,所以…………”
整件事此刻都好像明朗起来,卿纯做局、等局、再破局,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早就算计好的。
商颜早有预感,但对她这些心机还是感到震惊,她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单纯,她连自己都骗了,还好意思说他骗了他?
“所以你会开除我吗?”她问着,眼神里却满是委屈的求。
可商颜却还是无动于衷似的,长指稍稍用力便扼住了她的咽喉,终于开口:“从你遇见我的第一天开始,你就打定了主意故意接近想借我上位,是吗?”
被扼住的喉咙发生困难,“我………只是想让你看到我。”
眸光微闪,商颜的脸上忽得闪过一丝不甘,“是让我看到你,还是让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看到你呢?”
卿纯的目光扫过商颜刚刚坐过的位子,再次看向男人的双眼轻声说道:“是周先生,是你。”
如果是撒谎,那她的演技也太好了点,那双浅棕色的眸子格外诚恳,找不出一丝破绽。
商颜不理解,从未有人给过他这种感觉,只是一句话几个字,却让他整颗心开始躁动。
忘却记忆的商颜还不知道,这就是被偏爱的感觉,心动又欣喜。
“为什么不是那个位置,周先生根本帮不了你,也不会帮你,让我看到你又能如何呢?”
他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急着让她再次确认。
“那个位置上可以是任何人,但我认识的周先生,只有一个。”
商颜是情绪黑洞,也是情感荒漠,他不会共情,不懂爱恨,所以他从不主动。
可已经学会的东西,哪怕被强行洗掉也不会消失,爱还会在他的心里萌芽,就像现在。
他松开了扼住脖子的手,温暖的手掌贴上那张醉红的脸蛋,商颜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
“可我却觉得,以你的聪明才智,从一开始就该知道问我是谁,所以…………”像是在揉着一只毛茸茸的猫咪,男人的手掌轻柔挑逗,“不要试图撒谎,我看得出来。”
落入猎人的掌心,她就该清楚其中的代价,与虎谋皮就得做好被生吞活剥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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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得差不多,办公室里的灯也渐渐灭了,周礼等在会议室外又有些好奇商颜对一个实习生能说什么话,回头刚想偷看两人就出来了。
走在前面的商颜面无表情气质冷淡,跟在后面的女孩儿低头垂眼落寞卑微,浑身散发着酒气步履凌乱。
“爷,要回去了吗?”
“嗯。”
“那我下去备车。”
三个人走到电梯口,周礼按开专用电梯,卿纯便站在了普通电梯前,可刚有人下去,还要等上一会儿。
“进来。”商颜主动开口。
卿纯好像没听清,反应了几秒才转头,商颜不喜欢重复给了周礼一个眼神,他立刻挡住即将关上的电梯门探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