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异口同声地否认，随即不约而同移开了视线。

张默转过身，语气恢复如常，甚至带着点刻意的轻松催促道：“走吧走吧，别挡着人家吃饭。”

餐桌上，许穆早已等候多时，见到来人立即热情地招呼。他显然精心打扮过，原本凌乱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待人落座后便开始各种献殷勤，一会儿给谢渝汐递纸巾，一会儿给她倒饮料，喋喋不休地介绍着这家店的招牌菜。

谢渝汐几次想开口婉拒，但许穆语速飞快，叽叽喳喳讲个没完，根本不给她插话的机会。 黎雨听得直皱眉，伸出叉子柄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许穆的手：“喂，你能消停会儿么？吵得我脑仁疼，渝汐也不会喜欢话多的男生，聒噪死了。”

“哦，是吗？”许穆立刻从善如流地闭了嘴，正襟危坐，努力营造一个沉稳的形象。

服务员陆续上菜，牛排、鹅肝、意面、龙虾等被依次摆放在桌上，摆盘精致无比，散发着昂贵诱人的香气。

张默眼睛一亮，即刻戳了一块鹅肝慕斯啃了起来：“可以啊许少，识货嘛，会点菜。”

“那肯定啊，快尝尝。”许穆动作自然地拿过谢渝汐面前装牛排的盘子，利落地切成均匀小块，再轻轻放回她面前。

谢渝汐微微一愣，轻声说：“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跟我还客气什么，”许穆咧嘴一笑，眼神清亮，“我乐意为你效劳。”

黎雨目睹这全程，禁不住搓了搓手臂：“噫——肉麻死了。”

待服务员离开，安静没持续多久，许穆又按捺不住，看着谢渝汐问：“你吃不吃海鲜？波士顿龙虾好吃，我给你剥点？”

黎雨凉凉地插话：“你没听见渝汐说吗？她想吃什么自己会动手，用不着你操心。”

许穆只好放下试图剥壳的手，又换了个话题：“那渝汐这周末有什么安排吗？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周末当然是在家好好学习，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无所事事？”黎雨再次精准拦截。

几次叁番下来，许穆想跟谢渝汐说点什么都困难重重。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黎雨总要插他的话，明明之前也没太多交集。在被打断了次后，他忍无可忍，转头盯着黎雨：“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黎雨正喝着水，差点一口喷出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许穆：“你神经病吧？谁喜欢你啊！要不要点脸？”

“那你干嘛总是打断我？不就是想引起我注意吗？”

“有你这么聊天的吗？光顾着自己瞎嘚啵，你让渝汐怎么接话？”接着，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互怼起来，话题早已偏离外太空。

谢渝汐忍不住噗嗤一笑，不经意地转头看向张默，他今天一反常态地没怎么搭话，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而转向餐厅的角落一侧。

谢渝汐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是刚刚那桌情侣。长发男人正微笑着叉起一块切好的牛排，亲昵地喂到对面女孩嘴边。

许穆和黎雨吵得正投入，也顾不上旁人，谢渝汐见两人战况激烈，自己插不上话，便默默低头吃菜，眼角余光偶尔瞥向一言不发的张默。

没过多久，张默离座不见了人影。

中途，谢渝汐也起身去洗手间。穿过铺着暗色花纹地毯的走廊，推开洗手间的门时，却听见走廊尽头传来隐约的争执声，声音似来自虚掩的消防通道门后。

她犹豫了一下，放轻脚步走近些许，透过消防门的玻璃窗，见里面站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是张默，另一个像是刚刚角落餐桌上的女生。

“张扬，你他妈能耐啊，交的什么不叁不四的男人，这都第几个了？”是张默的声音，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压抑怒气。

女生背靠着墙壁，指尖夹着一支香烟，缓缓吞云吐雾，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淡漠：“小屁孩少管闲事，我的事也轮不到你来过问。”

“分手！听见没有？”张默语气更冲，“不然别怪我告诉爸妈！”

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告就告呗，他们什么时候管过我？”

“他们不管我管啊！”

“你管？”张扬转过身，淡淡扫了他一眼，“张默，你没资格管我。”

“我怎么就没资格？我……”

“够了。” 张扬显然不想再纠缠下去，将烟头随手扔在地上，转身就要走。

“姐姐！”

张默在她背后喊了一声，语气放软，带着一丝恳求。

张扬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声音更冷：“别这么叫我，你不配。”

说罢，她毫不犹豫地拉开消防门走了出来。

高跟鞋敲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见女生朝洗手间方向走来，谢渝汐连忙躲了进去，假装在洗手台前洗手。

片刻后，张扬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对着镜子补了下口红，随即径直离开，脚步声渐远。

等外面没了动静，谢渝汐才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往走廊消防门望了一眼，却见张默还站在原地，低着头，身影在昏暗的楼梯间里显得格外寥落。

倏然，他蹲下身，捡起地上微微冒着猩红光点的烟蒂。他盯着那烟蒂犹豫了片刻，随后夹起含进嘴里，猛地吸了一口，下一秒就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弯下腰，肩膀都在颤抖。

谢渝汐怔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印象中的张默总是玩世不恭、没心没肺的，仿佛没什么事情能让他真正上心，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魂落魄。

张默回到座位后不久，就借口有事，提前回去了。黎雨和许穆对此并没太在意，随口和他道别。

谢渝汐看着张默离开的方向，欲言又止。她目光忍不住又飘向餐厅的角落，却见刚刚那桌已经空了，只余服务员在收拾餐具。

饭后，许穆执意送二人回家：“你们在这等等呗，车很快就到了。”

黎雨疑惑：“你什么时候打的车？”

“没有打车啊，我喊了家里司机来接我，他现在从车库开上来。”

黎雨：“……”

妈的，该死的有钱人。

她开始后悔刚才点餐时手下留情，没再加多几道贵菜。

不多时，一辆黑色轿车驶到路边停下。许穆拉开后座车门，颇为绅士地示意：“来了来了，上车吧！”

有顺风车坐自然方便，两人没有推辞。坐定后，许穆对司机吩咐道：“先去枫桥街。”随后转头问黎雨，“对了鲤鱼，你住哪来着？等送完渝汐我再送你回去。”

黎雨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我和渝汐住一起。”

许穆蓦地一愣，眼睛瞬间睁大：“啊？？？”他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我靠！你们是姐妹？！不早说！！”

黎雨毫不客气地给了他胳膊一锤：“说个鬼啊，跟你很熟吗？我警告你，这事不准说出去，听到没有？你要是敢到处嚷嚷，我直接让渝汐拉黑你！”

“不敢不敢！我绝对守口如瓶！”许穆连忙保证，又忍不住多打量了两人几眼，小声嘀咕，“但我觉着你俩长得也不像啊……”

“就你话多。”

谢渝汐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心思却早已飘远，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餐厅里偶然撞见的那幕。

车子直接开进了小区地下车库。与许穆道别后，两人走进电梯，黎雨按下楼层键，金属门缓缓合上。

站在轿厢里，谢渝汐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鲤鱼，我们好像把正事给忘了。”

“什么正事？” “我忘了跟许穆把话说清楚……”意思是明确拒绝他的追求。

黎雨闻言，却笑了一下：“照我说，先这么着呗。他家境还不错，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

谢渝汐疑惑地看着她：“你刚刚不是还跟他吵架来着吗？我还以为你讨厌他呢。”

“我那是在替你把关好吧？”黎雨耸耸肩，“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耐心，对你是否真心。综合来看，这人虽然脑子轴了点，说话也不太中听，但看起来没什么花花肠子，还挺照顾你的，要不你真考虑一下？”

谢渝汐：“……连你也被他收买了。”

“也不算收买吧，”黎雨想了想，“之前我对他的确有些偏见，觉得他就是个见色起意的纨绔子弟。但这顿饭观察下来，感觉他对你还挺有诚意的，或许能试着处处看呢？”

谢渝汐连忙摇头：“算了吧。要是我爸跟我哥知道了，说不定能把我腿打断。”

“肯定不是让你现在就谈恋爱啊，至少等毕业再说嘛。现在可以先当朋友处处看，多了解一下呗。”接着，黎雨话锋一转，带着点戏谑的笑意道，“要我说，你有时候也应该跟白璐学学，发挥一下自身优势，适当用一下绿茶的手段，多养几个备胎，也没什么坏处。”

“……啊？还是别了吧。”谢渝汐听得直蹙眉。若放在以前，她或许还会感到好奇，甚至愿意尝试。

但是现在……她的心似乎只装得下那一个人了。

尽管那个人很可能不喜欢她，甚至永远不会用她期望的方式回应她，但除他之外的人，她好像已经很难再动心。

黎雨看着她一副抗拒的模样，敏锐地眯起了眼，凑近一步问：“渝汐，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

黎雨自是不信，自顾自地开始猜测：“是谁啊？哪个臭小子能得到你的青睐？是你们班的吗？”

“不是……”谢渝汐下意识反驳，说完才意识到被套话了，懊恼地剜了黎雨一眼。

黎雨立即捂嘴笑起来，不依不饶地追问：“谁啊谁啊？我认不认识啊？告诉我嘛，好好奇啊！”

此时“叮”一声轻响，电梯门向两侧滑开，谢渝汐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快步走出电梯，随口问道：“对了，你知道张默有个姐姐吗？”

黎雨被问得一怔，思绪被带偏：“这个我还真不清楚……我跟张默还没那么熟，当初认识他也是因为你哥，平时就是一起打游戏的搭子，没聊过家里的事，所以他的家庭情况我不了解。”她顿了顿，反问道，“他姐姐怎么了？你刚才在餐厅就怪怪的，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今天好像碰到了，有点意外而已。”

黎雨还想再问点什么，谢渝汐含糊着应付了过去。

毕竟那人好像不是很想让别人知道的样子，还是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