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蝉鸣未至,风声先行,有花未开,雨尚可落,待人归,待人来。
去年四月,是她们第叁次见面,在那个酒店。想起都觉得遗憾,沉星河前不久约她“一周年”纪念,但因为医院太忙,不得不取消了。
医院七零八碎的事缠着自己不放,早巧不巧的被派到母校做讲座,放一年前,宋清梦觉得无所谓,甚至很乐意,有事可做地打发时间也是忙的样子,但现在,除了记挂病号,可能就是惦记沉星河。
毕竟,热恋期的小情侣怎么受得了分离。
【宋医生,讲座开始前的预热活动需要你到场喔~】
是活动负责人给她发的微信,没见过面,只通过电话,从声音猜测应该是个甜甜的女孩。
【知道了,我会按时到的。】
出差嘛,有时候也是一种放松,宋清梦又阖上眼,打算再赖会儿床,可脑子里一点都不清净。
南兆把宋岳的手术安排在了下周,期间她还没去见过他,她不清楚自己是否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每次看到他,都会有一张她永远挂念的脸浮现——不会再回来的宋峸暮——她的弟弟,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另一方面是她想要去做,想要把过去的遗憾补上,那时候然然没能从自己的手术台上醒来,现在这或许是给她的一个机会,一个补过的机会。
这一切她没有告诉沉星河,关于“然然”的事,她也没提起过,这可能是她向她隐瞒的第一件事。
没有定论的烦恼想多了还是烦恼,现下让她已有定论的问题是,沉星河这个女人真是一点都不依赖她。
从两天前启程到现在,主动打的电话只有一个,还是问她猫粮在哪儿买的,发的微信也没有半句想念。这些细节,她以前从不放在心上,但这次来平芜,她深刻感觉到自己变得愈发小心眼了。
什么都想计较一下。
【宝宝,我们分别叁天了,你都没说想我…T_T】
等了叁分钟,对方没回。
丢开手机,干脆收拾收拾去活动会场。
上午十点。
讲座地点在芜津大学附近的一个酒店,下午一点半开始,预热活动类似一个签名会。
“您就是宋医生吧?”
“嗯,我是,你是?”
“你好宋医生,我叫蓝沁,是这次活动的负责人,也就是一直负责和您联系的那位。”
蓝沁声音和电话里还是稍有不同,现在听起来更干练一点,也很有气场。不过宋清梦并不逊色,礼貌性地握了手,然后开始这场她并不大愿意的“预热”。
酒店一楼放了很显眼的立牌,但没吸引多少人来,叁叁两两的几个学生,过来领了书没说几句话就走了。
这预热,没把学生给预热了,倒是先把自己的耐性预冷了。
“我又不是很有名气的人……搞这些形式干什么?”
宋清梦坐在一摞枯燥无味的专业赠书旁有些倦了,看着那边忙着装礼包的蓝沁,嘴里不时嘀咕着。
掏手机又看了一眼,那个女人还没回她。
律所有这么忙吗?连个消息都回不上?还是因为自己现在太闲了,才会总感觉别人很忙?
“学姐!您就是我们芜大辩论社很厉害的宋清梦学姐吗?!代表我们芜津大学参加省级比赛得了第二名的那个宋清梦学姐?!”
“额…我是。”
宋清梦尴尬点点头,面前的这个女孩看起来过于激动,如果不是中间隔张桌子,可能就直接扑到宋清梦身上了,她旁边还站着一个男生,看起来比她冷静点。
“啊~我终于见到本人了!学姐你在辩论社的事迹真的是代代相传!都快被当教科书了……!”
“哈…也还好吧,都是被传夸张了。”她是个自信的人,但一些太夸张的话,听起来会很可怕。
“学姐,能给我签个名吗?我下午一定去看你讲座!”
宋清梦被热情地要签名搞的人有些懵,不过还是拿了笔,在书上写了几个字:祝学业有成。
“学姐,虽然只是听说你的故事,但是她真的很喜欢你,大一就进了辩论社,一直想要和你一样,希望可以参加省级比赛。”旁边的男生开口说了句话。
宋清梦这才仔细看了眼那个女孩,脸上的光彩是她也曾经有过的,那种期待与无畏的目光是青春特别赋予的,而她现在的勇气和眼前这个女孩相比,不知道还剩下多少。
“喜欢就努力去争取吧,谢谢来听我的讲座,期待下午见到你们。”
宋清梦又问了她姓名,重新在书上加写了名字,看着那个男生牵着她的手离开。
可能是一对小情侣,不过那个男生真的很腼腆了。
沉星河跟“腼腆”这个词却搭不上边,因为她是那种坐着就散发出引诱的人,脸红更像是她设下的诱捕。
人突然多了起来,多半还是那个女孩激动大叫后的效果,引了很多关注的目光,渐渐居然排起队来了,本来只是发赠书,后来也有人开始要签字,宋清梦站着变坐着,连着几个人头都没抬,奋笔疾书。
“不知我是否有幸邀宋医生共进晚餐?”
一个熟悉的声音,以及一本《漫长的告别》扉页右下角眼熟的字迹:姐姐有空见我吗?
是沉星河,一件深蓝色的吊带裙,外面罩了件白透的衬衫,项链在锁骨上滚动,笑得很灿烂。如果不是蓝沁在旁提醒,她或许会沉溺在她的笑容里,忘记四周暂停的一切。
其他人关注的目光,像是舞台上带有特定颜色的灯光,配合着某种效果,目的明确,而沉星河投过来的是一束白光,跟随她动,照到身上的那一刻,她才觉得是真的瞩目。
“咳…抱歉啊,我今天有约了。”
宋清梦收回外溢的目光,正经地在扉页写了几个字。
“是吗?”沉星河加重语调,来之前她可是做过功课的,难不成自己还失算了?
“不过我可以送你个东西。”
避着蓝沁把东西塞进书里,递给沉星河,手碰到一起,然后收回。
“下一位。”
沉星河离开长队。
掀到扉页,是一串数字,还有几个字:3026,别睡。
后面夹着一张方方正正的房卡。
沉星河笑了,这就是诡计多端的女人?
阳光顺着玻璃窗开始涉足这栋高楼,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也没有遇到任何人的阻拦,但在遇到散尾葵时,裂羽状的绿叶正巧把它拦住,被迫地柔和起来,投下一段段细碎的黑影,陷入自我的凝视,乖乖等人来把讨厌的散尾葵拿开。
大堂的布设还算合心意,除了散尾葵,还摆了不少新开的花,不过沉星河恐怕难注意到,因为她这次已有要去的地方,陌生的打量对她来说是浪费时间。
哐当——门开了
天是热的,阳光是辣的。沉星河脱了白衬衣,只剩蓝色的细带挂在肩头,又连向垂到小腿的裙摆,书和外罩一起被平整地放在掀起一角的床上,“别睡”两个字被扣放的书压的紧紧的,风也难去窥视。
别睡的意思是什么呢?是等吧。
沉星河看向窗外想要冲上苍穹的塔顶,眼里装满沉思。来前,宋母特意见了她,对宋清梦过去的事,此刻也有了大致的了解,但这很难开口,只能等宋清梦主动跟她说。
光影明暗交替间,沉星河注意到,枕头右边压着一本《我离开之后》,这是她的书。她们之间有个约定,在对方家里过夜的人每次都要从对方书架上拿走一本书,读完后就放在自家的书架上,看看到最后谁的书架会被对方的书完全占领。到那时,书和书的主人要一起搬进另一个家。
不过现在她还没心思考虑搬家的事,况且也不一定是她搬。
中午十一点。
预热活动已经结束,宋清梦等人散场后去大厅又要了张3026的房卡,经过置在会客区的散尾葵时,手拨了下叶子,阳光跳动起来。
“星河?”
开了门,没见到人,宋清梦去卧室找,只看到折成一道的蓝裙躺在床上,掀了几页的《我离开之后》扣放在床上,被褶皱围起来。
“人呢?”宋清梦提嗓又喊了声,把书合上,两本书摞在一起正放到桌子上。
“这儿~”
顺着声音,宋清梦在浴室外确定了人影,有时候住套房也不见得就好。
“可以进去吗?”
沉星河听到门外的声音,觉得有些好笑,怎么叁天不见,人变得这么矜持。
“进。”
门把转动后,氤氲的水汽把闯入的人包裹住,眼前是一道赤裸的光景,被水洗的没有任何瑕疵。
“不让你睡,就泡在浴缸里?”掐表算算,从见到沉星河到现在,过去的时间有快一个小时,不知道这个人泡了多久。
“我以为你是这个意思。”沉星河撩了水往脖子洒,看向门口一动不动的人,把尾音加重在最后四个字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满屋的水汽,沉星河的声音听起来润润的,白色的泡沫浮在不大的浴池里,把一切遮挡的很严密,宋清梦只看得到靠在池壁上的肩头,还有抬手时在胸前波动的水纹,都勾引着她的目光。
“过来。”沉星河推开一点泡沫,朝她说。
没人经得住这样的引诱,吹散绵密的泡沫,主动接纳一道垂涎的目光,袒露水中的胴体,邀人向前。
不意外,走过来的是一个吻。落在一直想要的唇上厮磨,带点啃咬。一个仰头,白色的泡沫滞留在胸前的沟壑里,水波在肋骨上荡漾。一个低头,掌握着主动权,像在亲吻一朵芙蓉花,撷走花露。
“湿了吗?”沉星河抽出声,对准耳际问扶着浴池边的人。
“没有。”在说谎,手指分明抓向了浴池,紧紧地,在寻找某个支点。
她看破了她。然后宋清梦被拉进浴池里,泡沫被砸的四分五落,沾到的袖口上、衣领上、鼻尖上,像某种欢迎仪式。
“这下我们都湿了。”
都湿了。衣服的颜色开始变深,这种深色从胳膊开始蔓延,从腿开始蔓延,最后只留下背上的一点干痕,那是证明她们变湿的证据。
下午1点10分。
讲座马上开始。沉星河换了件蓝底淡黄褶皱的雪纺裙,颜色像泼上去的,没有规则。她坐在左边第一排不起眼的角落,和其他人一样等待安静那一刻的到来。
前排做的大部分是老师和同行,后面是学生代表。人喧嚷地进入会场,蓝沁是很欣慰的,看来预热活动是有效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