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安排了这次惊悚的重逢,现在又暗示她可以从诺伦手中保护她···?
而且,这是否意味着她从这次见面开始就一直在监视他们。从她崩溃的大哭,到他们放纵而淫乱的做爱,再到刚才她被诺伦一语扼住的绝望,埃洛伊是否都看见了?
你可以相信我。
埃洛伊一字一顿地说着,接着她便沉寂了下来,不再对西莉多说什么。
源术士强大的力量来源于情感。
情绪的波动,崩溃,爆发,都将是他们显露惊人天赋的导火索。
埃洛伊很确定西莉将会是个强大的术士,但她的情绪总是内敛而克制,她对危险的应对与反抗都不够激烈,甚至于在面对心理畸形的小王子时,她也显得逆来顺受,委曲求全。
女孩太过浪费她的天赋了,她明明是比猫更为强大的狮子。
现在埃洛伊只需要轻轻推她一把,就能将西莉从心灵的囚笼中解放出来。
我···很抱歉···西莉轻声地说道,少女的声音打着颤。
承认对诺伦的背叛并不容易,即便有埃洛伊的暗中保护,西莉依旧惶恐得哽咽了起来。
诺伦最讨厌别人撒谎,西莉记得很清楚。
她并不想自讨苦吃,很显然诺伦在她承认之前心中就已经有了他的答案。
埃洛伊挑了挑眉,她透过西莉窗外的猫头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女术士从未见过诺伦如此沮丧失神的表情,她挑了挑眉,不禁嗤笑出声。埃洛伊没想到令人胆寒的小猫在恋爱上竟显得这样青涩而纯情,她对此感到惊诧又好笑。
但这可不是爱正确的模样。
窗外的猫头鹰甩了甩羽毛上的雨滴,歪着脑袋嘟哝了两声。
诺伦一瞬间被阴郁而黑暗的念头所吞没。
他感到耳鸣,尖锐刺耳的蜂鸣声抓挠着诺伦的大脑,几乎使他要疯了。女孩的回答是最后一根稻草,无论之后少年再怎样自我欺骗,他的猜测都已成事实,再无辩解的可能。
他的心像是被剜了一刀,痛得他直要倒吸凉气。
诺伦感到后悔,他为自己莽撞的质问而后悔,他宁愿永远被猜疑与困惑所折磨,也不愿从女孩的口中听到背叛的认定。
为什么。少年艰涩地开口。
诺伦的嗓子好似被密集的网撕扯着,如果试图发声,喉咙就酸痛难受得无以复加。
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他,为什么要与精灵厮混在一起。
诺伦金色的眸子逐渐烫起来,他像个年幼的孩子,委屈又不解地用目光质询着西莉。
他说不出话来,身体仿佛被撕了个深不见底的口子,刺骨的寒风从其中呼啸穿过。
这让诺伦想起他幼年曾为万物凋敝而哭泣的那个凛冬,此刻他的心也同那时一样,死寂而冰冷。
我···西莉声音细弱蚊吟。
诺伦并没有像少女预想得那样愤怒,他的眼神悲伤寂寞,几乎要让她忘记少年犯下的罪行。
不···!诺伦忽然抬高音量打断了西莉的话。
他不想知道答案了。
小猫有种莫名强烈的感觉,如果女孩说出了她的理由,他就将永远失去她,而他绝不能接受那样的未来。
诺伦明白他只是强行将西莉留在身边,他违背她的意志,限制她的自由,使她孤立无援,再以女孩的脆弱无力胁迫她与自己缠绵交融,耳鬓厮磨。
他知道,他死后该下地狱。
但西莉是他圣洁的女神,是他的罪恶之源,而他甘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我不介意,我不介意···
诺伦将赤裸着的西莉拥入怀中,她柔软的身体被少年精瘦的双臂不断收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我很抱歉问了你那种问题,我很抱歉···
诺伦不断地在女孩耳畔低声道歉着,他感到女孩正在离开他,而他无法阻止。
我想要从你身边逃开···西莉低声地说道:所以才···
少年卑微的举动令她有些落寞与心疼。
如果诺伦暴怒地试图伤害她,责问斥骂她的背叛与淫贱,西莉会恨得更加容易决绝,但女孩从未设想过这样粘着苦涩的场景。
你和我在一起不开心吗?诺伦有些崩溃,他感到眼眶酸胀难受。
西莉第一次看见少年红了眼睛,她有些诧异,又感到为难。
明明是诺伦强迫并伤害了她,但此刻他却表现得像被恋人提出分手的痴情儿一般,看上去令人心碎又不忍。
但这不足以让她忘记那些黑暗中的希冀与等待。
西莉沉默了许久,缓慢而坚定地开了口:不。
她对诺伦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他讨厌谎言,但真相必然是使人痛心受伤的。
诺伦从床上坐了起来,他默默地穿着衣服,只留给西莉他的后背。
少年为自己的哭泣而感到羞耻,久违流出这种温热液体的感觉十分别扭,但当那些他自以为幸福的回忆纷沓而至时,诺伦几近崩溃。
当她在接吻时闭上双眼,当她从自己的掌心衔去樱桃,当她在月下第一次展露笑颜。
诺伦也曾认为那些时光幸福得不真实,而现在他才发现一切都蒙上了虚伪的面纱,她遥不可及,她也从不曾享受过他的陪伴。
对西莉来说,他始终是个卑劣的罪人。
而她能给予他最沉重的惩罚,就是永不接受他的爱。
做梦的从来都是他,而被诺伦扯入梦境中的少女无时无刻不在找寻逃离的机会。
即便他殷殷呼唤,循循善诱,西莉也从来没有迷失过方向,只有他在这个甜蜜的梦中越陷越深,直至对其深信不疑,直至无法醒来。
真是个废物···女术士扫兴地咂着舌。
没想到小野猫恋爱后竟如此软弱无能,这低贱的姿态简直令人作呕,当然,如果他敢出手伤害女人,也说明他不过是个死不足惜的残次品。
诺伦本该激发出西莉的恐惧与崩溃,从而达到使她爆发的目的。
最纯粹的惊悚,直面逼近的危机,澎湃的情感能量都是源术士最强大的武器。
情感爆发是一种破坏性极强的魔力释放,而埃洛伊想看看女孩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该死的···埃洛伊的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桌面。
西莉也摸黑着穿好了衣服,而诺伦始终背对着她不发一语。
她能听见少年的啜泣声。
他似乎很不想让自己知道他在哭泣,他哭得克制而沉默,这让西莉不禁想起她在那个房舍中醒来的第一晚,也是像这样在黑暗中安静地流泪。
于是她本能地抱住了诺伦。
西莉抱得温柔而轻缓,即便她的心刚刚还充斥着惊恐与畏惧。
她将胸膛轻贴上少年的后背,软嫩的手臂松松地环着诺伦劲瘦的腰肢。这个怀抱干净纯粹,不带一丝同情和怜悯,只有最为安静的抚慰。
如同拥抱信徒的女神,而她宽宥的心并不拒绝罪人的忏悔。西莉吻了吻诺伦的发丝,她的动作轻且浅,仿佛在吻一掬水,一朵花。
少年在她的怀中微微地颤抖着,渐渐发出了一些细碎的抽泣声。
诺伦痛苦地掩面而泣。
他不懂为什么自己无法停止这种窝囊的行为,他感到自己又变回了那个蓝眼睛的孩子,总是有流不完的眼泪,有感受不完的悲伤。
所有人都告诉他不该哭泣,但这个被他伤害的女孩却任他尽情流泪。
过了许久,诺伦终于将脸庞转向了西莉。
他白皙的面孔哭得有些泛起了红,卷翘的睫毛也被泪水打湿,此刻少年看上去脆弱易碎。诺伦没有看向少女漆黑而明亮的瞳孔,他低声道:
I do love you.
诺伦没有勇气去看女孩,他的眼泪滴落在西莉的手背上。
他爱着少女,也无法停止去爱他。
其实诺伦早就明白这种痴迷是异常而扭曲的,但他依旧如同被迷惑一般,在香甜的梦中徘徊不前。他知道自己的做法错误愚蠢,杀死西莉周围的人再将她困在身边,但诺伦以为总有一天少女会被他的呵护与爱感动,他能用幸福与满足替换她心中的疏离和冰冷。
可他错得彻底。
I know. 西莉伸手抚上诺伦的脸。
她的指尖泛着暖意,诺伦微微地战栗起来。
少女轻轻抚过他纤长的眼睫,抚过他挺立的鼻梁,最后抚过他光滑的脸颊,她还记得诺伦脸颊的右侧有一道浅长的伤疤。
西莉感到释然,梦与黑夜都会消散,而分别的时刻似乎也要到来了。
再见,诺伦。女孩轻轻地开口。
此刻她已经不再畏惧少年,她感到他已经放开了自己。
诺伦在西莉的唇上蜻蜓点水地落下一吻。
明知这是一场虚妄的梦,他却依旧固执地不愿醒来。而此刻他即将给少女自由,诺伦感到撕裂的钝痛,但他很清楚,他无法对这场分别做任何挽回与努力。
少女已执意离他远去,而他也从来没有得到过她的心。
诺伦慢慢凑了过来,与西莉的脸庞离得极尽。
他与西莉的呼吸交融,不舍而贪恋地注视着少女。女孩的眼神也不闪躲,她感受到少年的目光,热烈又毫不避讳地在她的面庞上游移着。从眉骨,到眼睛,从鼻梁,到嘴唇。
他将鼻尖埋进女孩的长发中,轻轻翕动鼻翼,嗅着她恬淡的香味。
最终他的目光又落回少女漆黑的眼眸中。
那双令他无比心动的眸子,又使他心碎不已的眸子。
再见,西莉。诺伦也低声道。
他的梦醒了。
见到你心心念念的女孩感觉如何?埃洛伊装作不知情地询问着少年。
女术士故意要找诺伦的不愉快,她喜欢看小王子吃瘪沮丧的模样,这是她的恶趣味。
诺伦并未理睬女术士,他头也不回地朝离开艾瑞图萨的方向走去。
小雨仍淅淅沥沥地落个不停,沾湿了少年的红发,还有他脚边的绿草。
埃洛伊扫兴地撇了撇嘴,她向来也对这种男女情事不感兴趣,她只是为自己的期待落空而感到失望。随着传送门的张开与闭合,女术士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黑夜当中。
诺伦失神地在幽暗的森林中走着,他甚至感受不到雨淋在身上。
年轻的少年从未体会过这种深邃灼痛的感受,女孩带走了他的心,使他迷失了方向。他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诺伦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而猎魔人又该死的命长。
诺伦茫然地仰面看向天空,落着雨的天空阴云密布,风中隐隐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接着他看见夜幕上闪过一条缎带状的排列物,即便拥有猎魔人超乎寻常的视力,诺伦也一时没能分辨那奇异的现象。
但随着那条缎带越来越近,诺伦也终于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空气中弥漫着恐怖不安的气氛。
雨势开始变大,云层中闪烁着压抑的电光,一声声惊雷自黑暗中响起。
那成群结队的幽灵骑士正横跨着天空,朝着诺伦袭来。
骑士们戴着牛角装饰的头盔,凛冽的寒风从他们的头骨中呼啸而过,他们的坐骑也光秃秃的只剩骨骸,鬼马的蹄上闪烁着坟墓上的磷火。
狂猎···诺伦拔出背后的剑,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幽灵骑兵们的刀刃闪着寒光,如同夜幕之上的星辰,他们呼啸着逼近诺伦。
为首的狂猎之王眼中燃着浅蓝色的火焰,他的手中握着型为闪电的长剑,笑声如同鬼魂的嘶吼,他裹着刺骨的冰雹与风向森林中的少年发起进攻。
狂猎,一种邪恶的生物,他们会唤醒死亡与战争。
有人认为这是迷信,有人却对此深信不疑。狂猎出现之际狂风骤起,他们带来雪与雨,带走活人,夺走他们的记忆,扩充它们幽灵骑士的行列。
虽然人们被狂猎俘虏的可靠故事相当多,但诺伦却从来都不以为然。
听说你们最喜欢抓二十岁的小伙子···诺伦金色的眸中杀意顿现。
他挥剑砍向第一个冲下来的幽灵骑士,锋利的刀刃将腐朽的骨骸砍得四分五裂。
是真的吗?!少年大吼着。
他捡起刚刚杀死的狂猎的长剑,用力向空中投掷去,躲避不及的幽灵骑士从空中摔落碎开。
诺伦的心伤被这突兀的插曲点燃成了猩红的杀意。
他感到血液都在沸腾,猎魔人的血统在叫嚣着要去杀戮这些怪物。虽然他平时只刺杀些满脑肥肠的贵族,但今天他不介意杀几只丑陋的骷髅怪。
周遭的温度急转直下,沾上了雨的树木野草甚至开始结起冰来。
幽灵骑士前赴后继地冲向诺伦的银剑之下,却又并不下杀手夺他性命,他们的目的很明显,是要活捉诺伦,但少年却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原因。
他不相信狂猎缺他这一个俘虏。
风雪愈重,诺伦的行动逐渐迟缓起来,体力的消耗也使他应付得吃力,很快他就在狂猎的围攻中落了下风,而最要命的是,他发现这群幽灵骑士会使用魔法。
诺伦感到一股强劲而刺骨的气流缠覆上他的身体,他无法动弹,跪倒在地结满白霜的地面上。少年感到他的体温正一点点流失,眼睑也逐渐重了起来,他在意识昏迷的最后一刻,又想起了西莉的温热的指尖,接着便坠入了黑暗之中。
年轻的猎魔人完全失去了意识,他倒在风雪之中,被一群可怖的幽灵骑士围绕着。
忽然骑士们纷纷向后退开,他们恭敬地让出了一个入口,一团蓝色的火焰透出光芒,是狂猎之王。
狂猎之王披着一件残破的披风,他跳下马,在猎魔人的面前缓缓蹲下。
寒风大作,他胸前的项链乱击打着生锈的胸甲,嗒嗒作响,如战场上杂乱的马蹄声。
他身上有上古之血的味道。狂猎之王开口道。
幽灵骑士们大笑着,它们腐烂的牙齿将狂乱的风咬断,发出尖啸凄厉的鬼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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