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莉从未如此难受过。
她整晚都在为反复发作的燠热及恶寒折磨,冷汗洇湿了床铺,如同久病的人散发着虚弱衰败的气味。她感到窒息,因为每一次呼吸都锋利得令她怯畏。
少女蜷缩着身躯不住地发抖哆嗦,仿佛不幸于酷寒中降生的婴孩,四肢逐渐麻痹木讷,就连意识也变得恍惚飘摇起来。接着她又干呕起来,痉挛的胃里除了酸苦的胃液外早已空无一物,身体不过是因内脏突如其来的绞痛而下意识地错觉要吐逆。
西莉忽然感到有人在用一块润湿的冰冷布巾擦拭她的嘴角,动作僵硬生疏,使她感到些许粗砺的不适,接着那人又拨开她汗湿的额发,轻柔地抚爱了片刻她发烫的面颊后,便不再碰她了。
女孩没能抬动沉重的眼睑去看清照料自己的人,她也想不到任何人选。她的大脑混乱泥泞,她甚至记不起自己为何会受此酷刑。西莉不时地感到彻骨的冷,又会立刻灼热得喘不上气,通体的骨头与肌肉都仿佛被扯断一般剧烈地作痛。
但很快,她便如同所有饱受巨大痛苦的人一样,陷入了死气沉沉、阒寂的昏迷当中。
“Dearg Ruadhri···”
沙哑的男声中透着隐忍不发的悲伤与愠怒,紧接着从他的齿间泄露出几句低声的咒骂,以及一声发颤的哀长叹息。在他面前杂乱无章地铺放着许多纸张,上面的字迹潦草且难以辨认,记录者似乎并不在乎他人是否理解这些随笔与手绘图案。
阴冷空荡的大厅中晦暗无声,但光线的匮乏却并不妨碍男人的书写。他沧桑的面庞上爬贯着狰狞的伤疤与深刻的皱纹,他的右眼金璨专注,左眼却猩红怪异,鹅毛笔尖在毛糙的纸面快速地沙沙划动,将男人的执着与狂热化为长串的艰涩字符。
“我一定会终结你们···”
锈红色的墨水力穿纸背,浓重地渗入莎草的纤维当中,留下两点鬼火般阴森诡异的红色眼睛。接着男人的手伸至他的左眼前,对着空气作出一个紧紧抓握的动作,并怒目切齿地念出了他敌人的名号:“狂烈···!”
女孩感到身体的轻松与解脱。
困扰西莉的热痛以及混沌迅速地抽离远去,她的思维逐渐轻盈,四肢充满活力,意识的恢复清醒促使她抬起眼皮。但当她完全张开那无辜清澈的瞳孔时,一名年轻的男孩儿已走至她的面前,西莉惊呼一声,却没有任何相撞的冲击感。
她转头向后看去,男孩脚步轻快,已顺着向上的台阶消失无踪了。
西莉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但微茫的触感让她很快明白,她又一次化为了得以窥探隐密的幽灵。
但,这是哪里呢?
西莉伸手虚虚地触摸着两侧坚固的墙面,脚下是陡峭的扇形踏步,两端的旋梯似乎都漫长得毫无尽头,女孩别无选择,她只能拾级而下,因为这显得更为明智省力。
虽然西莉尚未理清这些奇异梦境发生的规律,但显然她此刻身处蝮蛇学派的要塞。
将她视若无睹的来往男性,胸前皆佩戴着折射寒光的蛇型徽章。
这里似乎仍是冬日女王掌管的季节,万物凋敝,结霜的枯草在打斗的蛇派学徒脚下脆裂作响,随着肉体的交互搏击,热腾的白雾从他们口中呼出,而年幼的男孩们很快被年长老练的导师制伏在地,接着不服气的幼蛇便会展开新一轮的攻击。
西莉继续走着,穿过一条有着双蛇缠绕造型拱顶的甬道。
除了在草坪上受训的学徒,更多青壮年的猎魔人正在学习制毒与炼金的技巧。女孩为这繁盛兴荣的景象感到困惑,即便不分学派,在那个世界中的猎魔人也几近消亡,而眼前这众多钻研狩猎之道的新生血液,竟只单单是蝮蛇学派的后继者。
她带着质疑非难的态度环视着这座建筑,昏惨的光线显得要塞简朴而深藏不露,冷风飕飕穿过厅堂,好似蛇在恐吓警告时嘶嘶吐信的声响。西莉知道他们在这里培养什么,刺客、杀人犯和刽子手,这个事实令她感到一阵厌弃与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