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姜晗同秦音不欢而散之后,他便一连五日都没有回府,秦音也不闻不问,埋头准备迎接五皇子和肃王。原本的五日之期随着一道圣旨成了七日,缘由是肃王旧疾复发不宜行动,于是随行五皇子的便只有已被封了南平郡王的殷复此次五皇子殷炽赴江州担了御赐巡察御史的名头。秦音以为,江州向来太平,想来不过是老皇帝宠爱幼子给他添上些政绩顺便让他带着伴读出去放个风罢了。
实际上如今圣驾渐衰,太子之位空悬,一众皇子中唯皇长子殷炎与皇五子殷炽有问鼎之力。皇长子母家势大,外祖周重乃当朝宰辅两朝元老,舅父官至吏部尚书,满朝文臣五出相府。然而元后早亡,李贵妃甚得上意,连带着李家一门异军突起迅速在朝廷站稳脚跟与寒门官员联合,同周氏为代表的世家势力隐隐形成博弈之势。
姜太后背靠江州与云阳陈氏一贯中立,怀玉郡主便是姜太后势力的风向标,故而此次江州之行的主人公在朝堂内已经明争暗斗了几回。姜恒夫妇得了姜太后口信,一个称忙于练兵一个告病已久,都不愿在此事中多露面,只叫不谙政事的儿媳主持接待,自己只要不失礼数便好。倒是苦了秦音不明就里,只兢兢业业整日忙碌,生怕怠慢又恐过媚,此番心态倒与姜太后的意思不谋而合。
“阿复,我听说肃王妃与姜夫人是手帕交,那你见过姜家的其他人吗?”江都外的官道上,一支肃穆整齐的队伍正在缓缓向江州都城江都前进,一辆马车里传来少年好奇的询问。
朝服少年对面是一个身穿便服的修长身影,他单手支颐正在闭目养神,并没有立刻回答,沉吟片刻笑了笑懒懒地道:“嗯,见过。”
“真的?那该是很久之前吧?”朝服少年闻言,一双圆圆的杏眼睁大了表达出对下文的兴趣。
“对,那时候,我还只有六岁,姜大人也没有上任江州刺史,我娘常带我去姜家玩。”他伸了个懒腰,回忆起幼年的事。
“那你岂不是早就见过荷娘了?荷娘小时候也和现在一样漂亮吗?”朝服少年激动地追问。
他想起小时候那个有些阴沉的小姑娘,看了一眼对方,做出思索状:“算是吧。”
“什么叫算啊,你真是不懂欣赏。”朝服少年撇了撇嘴,杏眼一转又问起别的事,“听说姜大人特别严厉治家有方,所以姜家子弟都很厉害,那荷娘的大哥小时候因为这个哭鼻子吗?”
他又想起小时候就显得坚强冷酷的姜晗,无奈地道:“五皇子殿下,你能不能问点贵妃娘娘想让你问的问题,别总是揪着人家小时候那点事行吗?”
殷炽泄气地坐回去,摆了摆手:“母妃想知道的她自己都知道,用不着我操心,我可对那些事不感兴趣。”
“你不感兴趣,感兴趣的人可多了去了。”他掀开车帘看了看江都与盛京截然不同的景象,“只要你拿得下江州,荷娘岂不是你囊中物。”
“你不要把荷娘说得像战利品一样。”殷炽不高兴地反驳他,“我喜欢荷娘,跟她是不是姜家人没有关系,我希望她也能因为喜欢我才和我在一起,你懂不懂啊。”
他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贵妃娘娘怎么养得出你这样的儿子,儿女情长有什么出息?”
殷炽被他说了也不恼,毕竟已经被这样说了很多回了,这应该就叫虱子多了不愁吧?他脸上竟然露出一个纯真又憧憬的笑容:“这不是儿女情长,而是我尊重荷娘。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喜欢的女子,你也会明白我现在的心情的。”
他不置可否,但打心眼里觉得殷炽是皇室的珍稀动物,这叫什么,赤子之心吗?明明不是个蠢蛋怎么会有这种特质,真是令人迷惑。可是叫他“弃暗投明”却是怎样都做不出来的,没办法了,就帮这傻子一把吧,好叫他不要在这吃人的权力漩涡里被吃得渣都不剩。
他又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幼时与姜家兄妹相处的景象。那时候姜恒还不过是一个从五品的武官,若非他的夫人是云阳陈氏的瑛娘,他作为肃王世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触到姜家的。但不得不说姜家的孩子都很出色,兄妹俩都长相俊美天资过人,只是性格有些阴沉。这并不妨碍他与姜晗交往,毕竟一个优秀的对手是非常难得的,他们的关系比较微妙,可以称得上亦敌亦友。他一直认为姜晗最终可能会因性格问题而饱受摧折。没想到四年前再见面时他与荷娘都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一改幼时阴沉变得温和大方起来。交谈之间姜晗提到一位表姐,被荷娘言语模糊过去,这虽然引起他的好奇但总归知道君子不探他人之秘,只是叁年前姜晗强娶表姐的事实在令他十分意外,他对这位表姐的好奇心空前膨胀,这次陪殷炽巡察江州虽主要是为了拉拢姜家,也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好奇心。
到底,姜晗的小表姐,是个怎样的女人呢?
车队悠悠荡荡行了半个时辰到达江都城门口,姜恒领着一众官员早已在城门前等候多时,年纪大的文官已经有些支撑不住摇摇晃晃了,此时远远看见仪仗便有随从小声吆喝着,姜恒带着部下们整肃了仪容,殷炽一下马车,便见眼前的朱紫青绿纷纷下拜,因队伍中武官较多的缘故连问安也比盛京的朝臣们气势宏大些。他心下微惊,面上却还是礼数到位,一边口中称“各位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还请快快起身才是”,一边快步走向为首的姜恒将他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