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1罗伊斯生贺无责任番外——沉静如海(2 / 2)

    (四)

    我在理发店为圣诞节烫了一个新发型,配上改动过的裙子,看起来好极了。

    “晚上好,我回来换件衣服还得赶回指挥部,今晚有盛大的晚会。”

    盛大的晚会。

    我懒得去想一群德国人聚在一起能做什么。

    “你确定不去弥撒了吗?”

    “我不去。”弥撒有什么用,上帝救不了法兰西,“去吧,叔叔,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凯莉。”老怀特斯吻了吻我的额头,“真的不去吗?”

    “真的。”收拾过餐具,我在壁炉前,学着罗伊斯的样子烤火,他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直到我的身后。

    我没有回头。

    “多么美好的夜晚,我已经来了一个月,我来的那天,你演奏的是巴赫的曲子,最动听的那首,也是我最爱的一首。”

    他按下琴键,乐声流泻而出,细听来并不输给我。

    他在我的背后,我听见他的呼吸声,不知道他能否听到我的心跳,再近一些,也许就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如果没有战争,也许我会成为一名足球运动员,或者作曲家,总是不会是现在这样…我不必像现在这样面对你们。”

    我懂得,但我怎应和?

    我没有回头。

    “祝你圣诞快乐。”他说。

    他离开了。

    我没有回头,而是跑上了楼,打开他的房间——那曾是属于我父母的房间,闻着属于他的围巾,坐在他的床边,我看到他拆封的信件,上面写着‘给马尔科·罗伊斯’,魔鬼驱使我读了它,我躺在他的床上,直到发动机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才慌乱地把东西恢复原位,跑回自己的房间,急忙逃跑的我没有注意,那封信被门带起的风刮落在地。

    他的脚步声在我的房门前停留。

    他走开了。

    我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清晨,我拿好今天收获的鱼准备回家时,惊讶地发现罗伊斯正站在桥的对面,没有丝毫掩饰——这里只有一条路,我的去路。

    这不是一座很长的桥。

    他想做什么?

    他发现我去过他的房间了?

    我径直往前走着,仿佛桥头根本无人存在,他让开了路,依然注视着我,似乎想开口说什么,我全身紧绷,不小心把篮子里的鱼撒了一地——他也半蹲下去捡地上的鱼——这该死的鱼根本不重要,你到底有什么想对我说?

    他默默注视着我,如我一般无言,眼睛中承载着深海般沉默的感情。

    是什么促使他拦住我的去路?

    我抱起装鱼的篮子,飞快地走开了。

    该死的德国人。

    (五)

    “早上好,有两名德国军官想来这里住几天,我的老朋友,我会把他们安排进小房子里,不太暖和,但不会让你们费心。”

    一如既往地无人回答。

    晚上门外传来了激烈的争执声,应该是罗伊斯与他口中的老朋友,他们为军人的信仰而争执,在厌恶的同时,我为他感到难过,为他的少年与青年时光被战争消磨感到难过,也为我自己难过,因为我在同情我的敌人,这本不该发生。

    “晚上好。”他的语气平和稳重,和方才陷入争辩的青年判若两人,“我需要严肃地和你们谈谈。”

    “我刚才在外面说的话,你们应该听到了,最好把它忘了…我想你们是对的,唯一的回答是,做一个忠诚的人,忠于他的责任和义务。”

    我沉默,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老怀特斯亦沉默,我猜他们会有属于军人的…某种共鸣,某种压在心底的疑问,没有人可以作出解答。

    一个难眠的夜。

    士兵为他们的长官守在门外,升起一堆火,冻的瑟瑟发抖,我靠在窗边吸烟,这些年轻人比我大不了几岁,有的才刚刚走出学校,就要背上残酷的战争使命,为所谓的元首而战。

    牺牲品。

    战争年代,生命是最不值钱的牺牲品,一个个年轻的生命绽放过又消失。

    白色的烟雾泛起,不仅有烟草的雾气,还有呼吸时的湿气,我熄灭了最后一支,今天我抽得够多了,不然为什么回出现幻觉——有什么人钻进了德国军官的车底。

    围在火堆旁的士兵看不见,我在窗前看得一清二楚。

    他要炸死那群德国人!

    一阵快意从心头泛起,接着是无穷无尽地挣扎——我想让这些德国人死,但不想让那个人死。

    不想让那个每天对我说‘早上好’和‘晚上好’的人死。

    如果没有战争。

    我默念着这句话,推开了他的房门。

    他有他需要忠诚的、不能背叛的,我也有我需要忠诚的、不能背叛的。

    战争遥遥无期,我的青春也漫无止境。我既摆脱不了战争,也摆脱不了我的青春。

    “是谁?”他警觉地起身,在月光中见到我的身影。

    “小姐?”我从他的眼睛中看到迷惑,愚蠢透顶的德国人,明天一早你就要死了,你再也回不到这座房子,向里面的人问好了。

    “小姐。”我阻止了他开灯的动作,我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他已醒来,好在他并没有坚持。

    “卡莉斯塔。”他的声音放柔了,“你来做什么?”

    他要死了。

    我不敢与他的眼睛对视。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他为摸不清我的心思而苦恼,“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事吗?”

    我沉默着捏住他的指尖,我不能开口,一旦开口,摧毁的不仅是同胞的计划,还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承认我对敌人的好感,承认我对他来了感觉,最可悲的是,承认我们其实是互相喜欢。

    他回握住我的手指,轻轻的,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他的金发在月色下闪着光,不再那么整齐、柔软地贴在他的额头,他哀求地望着我,像一头即将被抛弃的金毛寻回犬,仿佛这样我就会心软,对他说几个字。

    “卡莉斯塔。”

    在他开口的一瞬间,我撞上了他的锁骨——并不是为了吻他,正相反,我恶狠狠地咬着那块骨头,我的嘴唇离他的心脏那么近,平常他的铁十字勋章就挂在那里,冷酷地隔绝了所有不寻常的情感,我尝到了血的腥甜,他的手指穿过我的头发,我们的心跳声奇妙地共鸣。

    妙极了,现在我和德国人是‘我们’了。

    一个深深的牙印刻在了他的锁骨上,咬痕还带着血,我并不为此感到抱歉。

    他喘着气,并不是因为痛苦,我枕在他被血洇湿的衬衫上,贴着他的胸膛,倾听这个年轻人的心跳——与我并没有不同。

    “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第一次见你我就这么觉得了。”他在我的头顶说,“我希望明天永远不要到来。”

    我放开了他的手,一点点抽离他的视线。

    明天比你想象得要快,马尔科·罗伊斯。

    (六)

    我在窗前站了一夜。

    春天要到了。

    海上的风浪来临之前,大海总是格外平静。

    军靴的声音准时踏在地板上,我不知道他昨天是否睡得安稳,毕竟我那一口咬的不轻。

    “早上好。”他用惯常的语气说话,“小姐,希望你今天一切都好。”

    我背对着他,视线下移,那辆要命的车停在门前,他的朋友们已经在车上等他了。

    他的脚步声停顿了几秒,向门口走去。

    我真的要看着他死吗?

    不知何处涌出的勇气,我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钢琴前,我的手指砸在琴键上,像海水越过了沙滩,一场前所未有的海啸降临了,海不仅会沉默,还会怒吼、会咆哮、会声嘶力竭地呐喊——我希望他能听懂,这一刻的我不是为了拯救所谓的德国军官,我要留下的,是那抹特别的灵魂,他站在我面前,眼睛里满是笑意,也许我的琴声会让他想起曾经无忧无虑的时光,我希望他尽量多想一些,一支曲子不可能永远留住他。

    外面的人已经在催促了,按喇叭的声音明显又刺耳,我的钢琴声无法盖过。

    他要走了吗?

    他对我摇了摇头,弧度很轻,我便明白了,在一曲结束前,他不会离开。

    我从没如此喜爱过巴赫——即使他最后还是走了,一支琴曲的时间,也足够我记住他的模样,年轻的军人,他有一双海一样深沉的眼睛,我见过那么多双眼睛,没有一个人能与他媲美。

    也许他同样也在想我——对上他视线的一刹那,我这样想道。

    “砰——!!!”

    那片宁谧的海洋被震碎了,说不清那一刻他的眼中是些什么样的情感,我知道我也差不多的复杂,我看得出,他最想做的事是冲过来紧紧抱住我,然而他没有选择,他只能跑出去,尽自己作为上尉的义务。

    “我救了德国的军官。”我对老怀特斯说,“我早晚要后悔今天。”

    “无论怎么做你总要后悔的。”老怀特斯叹息,“你真的以为自己救得了他吗?”

    (七)

    他要走了。

    临别的夜,他站在门外,老怀特斯为他打开了门,这是叔叔第一次对他说话,

    “进来吧,小伙子。”老怀特斯咳嗽了两声,“在这样的夜晚,请恕我无法保持尊严。”

    “先生、小姐,我要去前线了,在苏联,离这里很远。”

    我听说过那片严酷的土地,欧洲的极北,拥有每一个不被赐福的冬天,连海水都会凝结成冰。

    “苏联的气温是零下四十度,我们的士兵无法长时间忍受那里的气温,我被征召去前线。”他遗憾地笑,“恐怕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为这段时间的打扰感到抱歉,很高兴认识你们。”

    他走了。

    “我有预感,他再也不会回来了。”老怀特斯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推开了门。

    我要对他说什么呢?

    开口请求他留下吗?

    不,我救不了他。

    我不能。

    “永别了…马尔科。”

    我凝视着他的脸庞,春日明朗的温度,他的脸颊依然泛着红,这样一个怕冷的男孩,要怎样度过西伯利亚的寒冬?

    我心知这是永别。

    我们就到此为止,仅止而已。而且,永远停留于此。

    他的嘴唇弯了弯,我们的眼睛里有千言万语,可谁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我们只是在倾听。

    沉默的,如海一般沉默的爱音。

    故事的最后,他就那样离开了,把自己交付给命运,和其他人一样,和整个不幸的民族一样。

    在这座小镇里,有一对老夫妇经营着一家糖果店,他们的头发都白了,有时候记性也不太好,老爷爷唱着歌会突然忘记歌词,老奶奶也会忽然忘记她要按哪个琴键,但只要你对老爷爷说一声‘罗伊斯太太的眼睛真漂亮’,他一定会为你装上多多的糖果,几十年里人们一直能听见那间店铺的传来快乐的钢琴声,人们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不过可以确定,他们肯定是绝顶幸福的一对儿。

    真正的结局马口应该被冻成了冰棍(德棍警告)哈哈哈哈哈哈六一的吃点甜的吧不虐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