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存在仿佛成为了他一生的污点,几次在深夜的地窖抱着圣典喃喃自语,一会又暴躁地将书扔在地上,他被神抛弃了,自从他受了那只魅魔的蛊惑,他半辈子的虔诚信仰和节操就已经毁于一旦。
“当初就不该把你留下来……”他嘟嘟囔囔,在幼小的躯体上留下鞭痕。
边境第一次看到外面的风景是父亲带他去教堂做礼事,他要他把自己的全部信仰和余生都交给教会和神,以此来赎罪。
赎什么罪?
边境不敢问,他知道父亲会说出什么答案。
那一天父亲把他带到教堂的正门,自己进去办事让他在门口等着。他抬起头仰望着几乎看不到顶的教堂大殿,又转身看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街道上人与人亲密自然地交谈接触,很多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在喷水池旁追跑打闹,他们像一列小火车绕着水池转圈,一会又一溜烟地转头进了市集。边境小心翼翼地从教堂檐下的阴影里探出头来,仿佛那是什么警戒线,带着好奇眺望不远处那条热闹的街道。
不宽的街道两旁都是撑着棚子的摊贩,阳光从五颜六色的布里投下彩色的光芒,整条街道像彩绘玻璃一样流光溢彩。他看得出神,不知不觉已经走了进去。
“小朋友,你要尝尝我们家的面包吗?”
被热情的摊贩叫住他才回过神来,几乎是有些惊恐地回过头看着已然在身后的大教堂。
“尝一尝吧,不买也没关系。”
边境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不听话”担惊受怕,就被摊贩塞了一块切好的面包。他捧着那柔软的食物站在街上,愣了一会后逃也似的跑回了教堂门口。他气喘吁吁地躲在柱子后面,看着手里的面包不知所措。
教堂的大门突然吱扭扭的开了,边境连忙把面包和手一同藏到背后,紧盯着黑漆漆的门缝。他的父亲从门里出现,对着门内的某人鞠了一躬,然后便朝他走来。
他一眼就看出边境脸上的心虚,眯起眼睛面色凶厉:“你离开了?”
边境很想摇头,但他的身体有些动弹不得,背在后面的手全是冷汗。
“你藏了什么,拿出来。”
一块被攥扁的面包安静地躺在男孩的手里。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手,这可怕的安静让边境感觉自己的心跳几乎要被掐停,时间和空气一同变得粘稠,将他包裹起来与世隔绝,连街道上的声响都听不到了。他想要解释,想要告诉他自己不是故意离开的,这面包也是别人送的,不是偷来的抢来的,可刚发声器官就像失灵一样不允许他做任何辩解。
边境抬起头,看见父亲的眼神如同看牲畜。
“……我……”他第一次直视父亲的眼睛说话,“是别人给的。”
他的父亲缓缓弯下腰,凑到他面前,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冷冷说道:“你这个满嘴谎言的魅魔。”
他是魅魔的孩子,是带着罪孽出生的混血,是伦理上不应该存在的人。体内温热的魅魔的血液是他的原罪,可这不是他自己的选择。
边境从回忆中睁开眼睛,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溜了进来,在天花板上留下一道光痕。他一夜未眠,脑海里全都是关于父亲的回忆,那些并不美好的回忆。
“魔物都没有信用吗……”
他知道自己为何会想起那些事情,一想到自己居然下意识说出了和那个人一样逻辑的话语,忍不住自嘲似的嗤笑出声。
他从床上翻身下来,也没有打理头发和衣服,从卧室出来向大门走去。他迟疑了一下才打开门,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喊了一句:“进来吧。”
门口的花园里无人打理照顾的灌木在阳光下像镀了一层金子,随着风沙沙作响,过了一会一个银色的脑袋从门边探了出来。她探头探脑地确认边境不在门后不会再像昨晚似的突然关门,才赶紧跨进屋里,茫然地站在门口。
“把门带上。”
格蕾娅轻轻关上房门,转身看到边境端着两个冒着热气的马克杯。
“你怎么知道的?”她问。
边境翻了个白眼。她的气息在门口散发了一整夜,他如果不知道她就蹲在那才是见了鬼了。“麻烦。”现在好了,他的屋子上上下下全是她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