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被隐瞒的过去(1 / 2)

季清泽这个时间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而林郁也知道,虽然今天遇到他的妹妹这事实属是个意外,但不论是自己在她面前揭露季清泽可能一直以来有意隐瞒的秘密,或是这整个对话的走向,细想之下都是她在理智清醒的状态下刻意引导的。

    而就算今天不被他撞见这一幕,难道之后见到自己妹妹动摇的态度会猜不出点什么吗?

    慌张的情绪在她脸上仅停留了极短的时刻。林郁自认和季清泽都算是聪明人,那么这件事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必要隐瞒什么,不如说,让他撞见这一幕反而正好。

    某种意义上她在赌。

    但她并非毫无底气,自己是唯一一个见过季清泽这辈子最落魄低谷的样子,并陪他度过那段日子的人。而即使是现在,他的野心和事业想要进一步发展,也无法离开她背后的助力和所能带来的资源。

    这份特殊性,应当足以让他为自己打破一些原则了。

    林郁压下自己心中那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眼睛定定地凝视着季清泽。

    他眼神中那一瞬间的锋利和压迫感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情绪。仿佛她先前捅破的并非什么大不了的秘密,而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自己今天吃了什么早餐。

    季灿灿与林郁本就是只见过两次面的关系,自然不清楚她是抱着怎样的想法说出这番话的。

    事实上她也并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些了,她甚至不清楚,这一番理解起来并不困难的话,为什么却像是在她脑中打了一个死结。而同时袭来的还有一种骇人的恐慌,仿佛所有人都知道并隐瞒了什么真相,却冷眼旁观她活在一个被编造的假象里。

    最后还是季清泽走到了她面前。他蹲下身,手搭在她身侧的雕花镂空扶手上。也许是不想让现在这个状态的她受到什么额外的刺激,刻意避免了这个姿势可能带来的身体接触。

    只是过了一阵季灿灿仍然还是没回过神来的样子,他轻轻叹了口气,又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哄她练琴的时候,用那双有些冰凉而骨节分明的手覆上她的。

    “灿灿,我们先回家,回家再说。”

    林郁看着他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孔,也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丝似乎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失望和难受。

    她清楚并早已习惯这个人所表现出来的距离感,哪怕自认与他的交情已经足够深刻。但越是如此,她越是忍不住去想,自己能否有一天成为那个唯一能够打破这层保护壳的人。

    而也正是这种想法,使得她不会因他每次无意识地划清界限而动摇或受伤,反而拥有了更大的安全感。毕竟他对自己都是这样,那对别人就更加不可能。

    直到她无意地发现他生活中那些碎片化的影子。

    像是在他赶项目连续通宵的夜晚,她想着顺手去办公室给他带杯咖啡,就看到他似乎是疲惫到了极点,正靠在椅背上微微阖着眼。

    桌面上摊着许多看起来翻阅到一半的资料,有的被几本厚重的专业书籍压着。她知道季清泽是个极度追求整洁的人,可见这段时间是真的忙得焦头烂额了。

    只是这样,他桌子上仍然留了一个干干净净的角落,跟周围重迭的书籍纸张十分不搭。

    她有些好奇,于是在将咖啡放在他桌上的时候瞟了一眼。

    是一张照片和一份外文的报纸。

    照片上的女孩子面容精致美丽,看起来最多二十出头的样子,身着一件典雅而不失华贵的绸质礼裙。微卷而带着些许栗色的长发衬着她肤色愈发白皙,哪怕只见过一面也足以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画面中她站在一架钢琴前,背后是看起来正在鼓掌的乐团,手里还捧着一束花。

    林郁自己对于音乐特别是古典音乐了解不多,自然也不会主动去获取这方面的资讯。她并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人,只是在看见她双莫名熟悉的眉眼,看着那种在人群中仍能让人第一个注意到她的莫名气场,突然就有了答案。

    她没有再去看那张照片,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那份报纸上。

    不是英文,正当她想进一步辨认一下语言时,注意到印在头版上的人物似乎是之前报导刚上任的德国总统。

    她一门心思扑在学术上,能认出来已经不容易了。她也并不认为季清泽还会有时间和精力去关注这些政治资讯,随便翻了一下,上面果然登着一篇看似是演奏会的报道,配图里出镜的依旧是照片上那个女孩子。

    她能猜出来,这个人是季清泽的妹妹。

    但她们总共也就见过一次,还是在她念高中的时候,那时季清泽的妹妹应该还在读小学。可就算当年还有印象,这也过去太久了。

    只是去关注自己多年未见的妹妹近况,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尽管除了高中游园会那次,季清泽并没有向周围人过多地提起她。但林郁想起之前他家发生变故的那段时间,自己上门探望时看见的那些被珍重地收在防尘袋里的乐谱,又或是有时出现在他书架上的黑胶唱片,想来都是跟他的妹妹有关吧。

    这太正常了,林郁无数遍在心里告诉自己。

    只是这时候,就像是某种潜意识在质疑自己这种想法一般,她总是会不自觉地回想起那个有些恍惚的夜晚。季清泽高烧到40度仍然强撑着加班,而等她去看他的时候,这个人看起来已经烧糊涂了,却还在准备过几天的项目申报材料。

    她的声音里有点怨气:“有必要这么拼吗?你看看做到这个地步有哪个人能来心疼你?你爸你妈?还是你那不知道在哪国衣食无忧的妹妹?”

    季清泽正靠在椅背上,也许是高烧的缘故,脸上看起来是一片异样的红。他本来闭着眼,但是不知道听见了什么,突然迷迷糊糊的伸出手,刚好抓住了面前林郁的手臂。

    林郁被他这突如起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下一秒,手臂上隔着衣服布料传来的那份滚烫温热的触感又让她心脏停跳了一拍。

    “灿灿……”

    季清泽的声音有些暗哑,只是林郁也并非没有见过他以前生病强撑的时候,但这一次又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有所不同。

    他似乎在恍惚间将自己错认成了什么人,嗓音里蒸腾着一股炽热又难以言说的情欲。

    是的,情欲。

    林郁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定义他话语里的这份情绪。

    而这也是她唯一一次见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淡然又自我克制到极点的人,叫着那个她并没有什么印象的名字,露出这样一副她从未见过的,压抑而又充满男性欲望的神情。

    ==

    季清泽记忆中有一个不愿回想的夜晚。

    事实上他不愿意回想时刻有很多,尤其是家里发生那场变故之后,但也没有哪个时刻会让他像那个夜晚一样焦虑和恐惧。

    尽管作为一名高三应考生,学校把每天的日程都安排得相当紧凑,但从下午放学到晚修之间还是可以匀出来一个多小时。那天他并没有选择在这个时间去图书馆,而是赶着脚步回了家。

    今天理应是灿灿结束音院附小的考试,从C市回来的日子。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好像一个操劳又纠结的家长,不知道一会见到她回来,该不该问考得怎么样。但他也比谁都迫切地希望妹妹能顺着自己的愿望,在这条路上平稳地走下去。

    他到家的时候父亲并不在。尽管他平时着家的时候也不多,但自那场争吵以来,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同时凑齐四个人了。

    但是母亲和灿灿理应到家了,考试安排在上午,而这里距离C市也就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他心中有些疑虑,想确认是否日程上发生了什么变更。但又担心万一打扰到她们,于是先拨通了季方林的电话。

    “爸,妈和灿灿不是预计今天下午回来吗?但现在家里没人,是路上堵车了?”

    电话对面沉默了好一阵,季方林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她们可能晚点到,你先去上晚修吧。”

    季清泽想问问出了什么事,但父亲看起来却是一副知情却避而不谈的样子。再问下去,他也只是劝着让自己先回学校,最后只能先答应了下来。

    只是等到下了晚修回到家,季清泽从楼下看着平日本该昏暗的阳台亮起了灯,胸口隐约溢出一股暖意。但当他打开门之后,却并没有见到那两个本应出现的身影。只有父亲背对着他坐在客厅,手旁烟灰缸里是看起来刚掐灭不久的烟头,还缭绕着一缕几乎微弱不可见的烟雾。

    说不出是预感还是直觉,他隐约地意识到,今天过后,有些事情可能就回不到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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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方林告诉他,姚老师突然联系到他们,说最近有个欧洲的老牌交响乐团刚好世界巡演到国内,这几天会在S市落脚。乐团指挥是姚老师的旧交,本身也是个知名的钢琴家。他就想趁这个机会带灿灿过去见见他,所以暂时先不回来。

    季清泽嗯了一声,也没有过问太多。

    “是个很难得的机会。”

    “是、是啊……而且灿灿之后如果要走这条路,肯定是要出国的,不是说古典音乐都是发源于那些什么欧洲国家么,要有机会早点出去看看,对她来说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