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双霜,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猛地回到了九百年后剑冢内的这个暗室里,头脑还未清醒,便感觉到手臂上猛力的钳制。
谢明敬的声音像是一把拉到极致的弓,绷紧的同时微微颤抖着,让薛双霜心中更是惧怕。
按照回溯情况下的时间流逝,在谢明敬看来,她就是凭空消失了将近一分钟。之前抱着逃避的想法使用了回溯碎片,如今这么快又回来了,不知道秦莫凡他们能不能找到这里……
“我,我不知道啊……”
她想要通过装傻来拖延时间,谢明敬却不是好糊弄的主,他冷哼了一声,在一片黑暗中仍然精准地掐住了她的下颌,唇瓣轻轻摩擦过,惹得她不禁颤抖起来。
“九百年前,你不也是这样突然消失了吗?亏你还一直装了这么久。”
完蛋,她忘记了,在谢明敬看来,她在九百年前就和他纠缠过,如今又突然出现在热泽,还故意装作不认识他。
从刚刚她又消失的那一瞬间,谢明敬就已经彻底确定了她的身份。
那一日在一片狼藉中,她就如同一阵青烟,忽的消散了。
强者为尊。
谢惊砚从小给他的教育就是如此,这么多年里,他早就习惯了将“最强”作为唯一的目标。
很小时他就开始修习剑法,在别人还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年纪,他手上就已经起了一层薄茧。有时无法令谢惊砚满意,他还会挨板子,带着肿痛的伤口在小黑屋中被关上好几天。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
“她根骨不错,能够为我诞下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事实也证明我的选择没有错。”
“你不要学她,为了所谓感情要死要活。”
谢惊砚寥寥数语,便是他能够知晓的关于母亲的全部。
七岁那年,根骨测试中,他见到了比他小四天的堂弟。
那个孩子长相颇为可爱,虽然已满七岁,仍然怯生生地躲在母亲的身后,时不时探出头来偷瞄他一眼。
“堂兄……我,我母亲让我来和你打招呼……”他似乎有些怕生,就连自我介绍都磕磕绊绊,“我叫谢,谢明非,不过你也可以叫我谈霏……”
他说完,又求救似地转过头望向那个美丽的女人。
“你好,我叫谢明敬,叫我明敬就好。”
伪装成亲和善良的普通孩子,是谢明敬这么多年的拿手好戏。果然,一对上他的笑容,谈霏就弯起一双圆眼,高兴地叫了他的名字。
“这个谢明非居然是天生剑骨——他们居然能够生出一个天生剑骨的孩子!”
“果然还是谈绒月更好吗?”
谢惊砚背对着他,语气颇有几分愤怒,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着。见了谢明敬平静的模样,更是生出一股怨气。
“你最近的剑术为什么完全没有进步?若是让那个有着剑骨的孩子修行,他不消多时就能成为世间无二的强者!”
他丝毫没有顾忌这是自己的骨肉,挥剑之间,一道凛冽的剑气就将谢明敬的胸口划出了一道不浅的伤口。
望着谢明敬胸口不断流出的鲜血,谢惊砚忽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在空旷的室内回荡着,像是嗜血的魍魉,散发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没有了剑骨……”
之后,谈霏体质奇差的消息在谢式不胫而走。
谢惊砚不打算让任何人知晓,这个孩子有着极高的天赋。因此,谢明敬依旧是众人眼中唯一的天之骄子,当之无愧的谢式少主。
他被送到兰泽修习时,谈霏仍然是怯怯地躲着,眼中是掩不住的失落与压抑。
他成了谈霏唯一的朋友,即便人人都对这个无法修行的废物嗤之以鼻,他仍然温和地陪伴在他身边。
是因为装模作样惯了,还是愧疚?
谈霏十叁岁那年,谈绒月忽然发了疯,谢惊溪也变得神出鬼没,他彻底成了一个人。
至此,谢明敬也知晓了父亲的计划:不让谈霏修行,除去他身边任何可给予帮助的人,只待他成人,一举抽出剑骨,以绝后患。
“明敬,你不要觉得父亲残忍。世间法则如此,只要除去了其他的选择,你就会是唯一的选择——我也是为了你好。”
可惜,他那时就不再相信这个男人的话了。
谢惊砚嘴上如此说着,实际上不过是在忌惮谈霏成为真正的强者,夺走属于自己的光芒与赞誉。就连他这个儿子,也只能算是稳固地位的垫脚石。
谢惊砚越是强调“剑骨”的强大,他就越是怨恨,怨恨谢惊砚的卑鄙,怨恨谈霏的幸运。
冷血无情,不择手段。
这是谢明敬生来都具有的特质。
他成功地将谈霏踩在脚底,无论什么,谈霏都是比不过他的。在他的面前,没有人配做选择。
直到遇到了薛双霜,他才明白:心中有情之人,能够违背趋利避害的天性。
无论何时,她都会义无反顾地选择谈霏。
很多人死在了那场混战里,唯独那个应该与他拜堂成亲的新娘,消失在了无声晚风中。
谢明敬成为了新的家主,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第一件事,是派人灭了兰泽支脉满门。
由于在场很多人亲眼看见了兰泽家主谢惊溪杀入婚宴的场景,这场屠杀只被当做了一次家门肃清。
在那孤寂的几百年里,他翻遍了藏书阁的各类书籍,但凡与“凭空消失”相关的内容,他都能够倒背如流。甚至尝试过禁忌的招魂之术,每次都以自己的心头血做引,浇筑于唯一与她产生过联系的姻缘铃上,可毫无作用。
真是可笑,曾经取过一次谈霏的心头血,薛双霜就心疼的不得了。
而最初的叁百年间,他心口不知为她鲜血淋漓过多少次,却没有任何人会为他流泪。
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与薛双霜相似的人。
眉眼像,嘴唇像,声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