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颂时祺(8)独活(1 / 2)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时,薛双霜还正和徐千羽一起坐在颂城市图书馆里学习。

    不出意外的,徐千羽仍然稳坐第一,而薛双霜也上升到了年级第叁名。

    教育资源的充沛,反而使得各个学校在学生资源的争夺上绞尽脑汁,颂城一中的预录考试甚至在初叁上学期就会开始,为的也不过是抢占优生资源。

    大伯那边一直没消息,听爷爷的意思,她很可能就留在颂城上高中了。

    和徐千羽说这个消息时,他很罕见地喜形于色,即便心中仍有些顾虑,却也很难不去为她的陪伴而感到欣喜。

    一个有她的未来,对他而言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在寒假结束前的两个星期,徐朔提出要回一趟昌岱老家。

    回去给徐千羽的父母上坟。

    按照习俗,上坟烧纸该是正月初叁做的事情,可为了避人耳目,他们每年都只能错峰偷偷摸摸地去。

    昌岱民风淳朴,墓地也讲究风水宝地。因此自禁止私墓开始,公墓选址也都是在当地着名的福地遗鹿山北侧。

    如今已出了十五,公墓冷冷清清,守门的大爷正打着哈欠,就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晃了过来。

    嗯?现在还有人来?可能是外地赶回来的迟吧。心里替他们找好了理由,大爷起身就要打开铁门,却见那人提着酒和纸钱,领着一个半大少年,径直往更深处走去。

    “诶——小伙子,墓地在这呢,再往里面去就到了遗鹊山了!”

    徐朔闻言,只是转过头朝热心的大爷摇了摇手上的袋子,笑道:“大爷,没错,我们就是往那里去。”

    遗鹊山算是个着名的不祥之地,是传说中阴气过盛的地方。整座山地形崎岖不说,山林也是阴森可怖,在这的墓地,都属于一些无人认领的横死之人。

    若是有后,又怎么会放任亲人永眠于那样的地方?

    在大爷疑惑的时间里,他们已经上了山。

    相比于徐千羽的沉默,徐朔却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不仅吹着口哨,还对着沿路的灌木东拉西扯的,依旧没个正形。

    直到走到两个长满了杂草的土包前,他才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朝徐千羽抬了抬下巴道:

    “去把杂草都拔了。”

    直到除去了大部分疯长的野草,底下掩着的青石板才露出来。

    石板切面嶙峋,一眼就能看出来粗糙,可徐朔却是细细拂过上面的泥土,叹道:“你们两个也是倒霉,名字都没能留下一个。”

    掏出一根烟点上,他随意地抽出几根香插在墓前,用烟头挨个点燃,然后就这么坐在了地上,絮絮叨叨:

    “时间还挺快,千羽都要上高中了。”

    “两年没来了,也不知道你们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徐千羽默默地将碎石压在纸钱上,凝视着未刻下一字的简陋墓碑,心中悲恸。如今仍是料峭春寒,他的眼眶鼻尖均是一片红,却始终未曾落下泪来。

    “姐,姐夫……”

    徐朔叫了这么一声,叁十好几的人,忽然就哀哀地哭了起来。

    遗鹊山树荫蔽日,连鸟雀的身影都不见,他的哭声便乘着萧萧寒风逐渐散开于山林间。

    父母死的那年,徐千羽才九岁。

    以前,他从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只知道聚少离多。

    他气父亲总是忘记答应送他的礼物,气母亲总是催他写作业,气他们的忙碌……可一旦失去了,无论是令人烦躁的唠叨,还是蕴含在每个细枝末节中的关爱,都蒙上了一层阴翳。

    那是生与死之间无法跨越的天堑,是每个恸哭的深夜,是弱小者的无能为力。

    当痛苦被无限拉长,它并不会均匀的铺满余生的时光,反而是以一个递减的趋势,连带着记忆一起渐渐消逝。

    遗忘,才是彻底的死亡。

    在坟前重重地磕了叁个头,他才跟着已经恢复轻浮模样的舅舅往山下走去。

    遗鹊山地势复杂,可或许是上天眷顾,通往此处的路途较为平坦顺畅,他们二人也就从未发生过迷路走失的情况。

    “行了,回老宅子那里打扫一下,在这里住两日吧。”

    徐朔说话时,还带着浓浓的鼻音,眼眶也还泛着红。徐千羽听完,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说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好。”

    昌岱是颂城唯一一个没有海岸线的区,不仅如此,还叁面环山,坐落于山峦凹陷之间,气候宜人,因此也算得上是颂城着名的旅游景点之一。

    他的母亲和舅舅小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后来外公外婆相继去世,姐弟二人也都离开了昌岱,老宅也就没有人再住。本以为会就此荒废下去,父母出了意外之后,他反而被舅舅带着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也就记住了这片土地。

    看着车窗外闪过的街道,徐千羽只觉得灵魂都好像缺失了一块,下意识掏出了手机。

    等他再反应过来,一条消息已经发出去了。

    与此同时,正坐在前往昌岱的大巴上的薛双霜心里还满是激动。她一早知道今天徐千羽要回家祭祖,可看他的模样很是悲伤。

    因此听爷爷说昌岱有朋友邀他去做客时,她想也没想就缠着跟来了。

    不是一刻都离不了徐千羽,只是她不想他最难过的时候,她不在身边。

    手机一响,她便看见了那条消息。

    “我好想你。”

    只是看着这四个字,她都能想象到他难过的样子——一定是面无表情的,这家伙向来要强。

    她很快就回了消息:“我也想你。”

    “唉,房子还是要住人,我都怕它撑不到我们下次来就塌了。”徐朔一边拿鸡毛掸子扫着灰尘,一边盯着墙面的裂缝干瞪眼。

    “应该不会塌吧,去年才修过。”

    徐千羽擦洗着已经长出青苔的桌角,心里还在想着薛双霜的回信。

    他人生至今唯一的幸运,就是遇见了她。

    见他不再是那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徐朔忽然放下手上的鸡毛掸子,调笑道:“该不会是想着你的小同桌吧?”

    “嗯。”

    “还嘴硬——啊?”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易就承认了,徐朔只感觉自己大家长的威严荡然无存,只能清了清嗓子干巴巴道:“你小子别早恋影响成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