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寂静房间里突然响起电话铃声。
宋溪浔慌忙把手机调成静音,她看着屏幕上白熊的头像,下意识地站起身去找耳机,半秒后她又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想法,抬手直接点击接听。
“干什么?”一接通就是对方质问的语气。
宋溪浔愣了一下,疑惑道:“什么?”
“…你拍我干什么?”
“拍…?”
她心道糟糕,把通话界面切成小窗后看到聊天框最底部果然有一行小字,发送时间在五分钟前——我拍了拍“ZZZ”。
“是手滑…”
“哦。”
“你怎么这么晚还…”
没睡。话未说完,通话就被挂断了。
硬生生被打断的滋味很不好受,宋溪浔心情复杂地看着手机屏幕,再次拨了过去,意料之内的不到两秒就被拒绝了。
这个应用的新功能就是容易误触,而且她拍完后整整五分钟都没发文字消息,明显是不小心点到的,这人何必还给自己打个电话?
她不服气地又一次点击通话,这一次等了二十几秒,好在对方最后接受了。
“干嘛?”
听到对方不耐烦的声音,她无奈地重复:“怎么还没睡?”
“打游戏。”
察觉到尚迁迹语气里的鼻音,宋溪浔直言问:“你感冒了?”
“我没有!我…关你什么事…”
她脸上的神情一僵,失措道:“你…哭了吗?哭什么?”
“…我才没有!”
手机对面的人似乎着急了,此时传来的嗓音更让自己确定了是哭腔,宋溪浔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只是本能地先唤她的名字:“迁迹…”
“你说!为什么这个点你还没有睡?为什么拍我!?”
“我…我在看聊天记录…”她老老实实地回应道。
大脑像是停止了思考,重逢以来她在自己身边哭泣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不明白这人此刻为何哭得这么伤心。
“聊天记录…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讨厌我吗…”
“我什么时候说讨厌你了…”宋溪浔呆愣道。
“难道没有吗!?是你先疏远我冷落我的!你就是一直都想要我消失…你和他们一点区别都没有!反正…反正我也讨厌你,宋溪浔…我讨厌你!”
“我…你…你先别哭了…”
宋溪浔听不懂尚迁迹在说些什么,像是发泄情绪时的胡言乱语,连带着急促的喘气声,听得她感到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愧疚。
“都说了我没有哭!”
对方的音量徒然加大,她被吓得把手机从耳边拿远了些。
“好…”她顺着她的话柔声哄道,随后犹豫地问:“你…现在在家吗?”
“……”对方沉默不语,一段时间后重新开口,语气这才变得冷静了些:“在啊…那不然呢。”
“好…等我。”
“…什么?”
电话被挂断了,再拨打过去也是无人接听。
尚迁迹看着落地窗下昏暗又冷清的街道,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只得硬着头皮出门了。
多年后的宋溪浔回想起今晚,那个把她们那时错综复杂的关系,隔壁卧室里熟睡的妈妈还有夜路上可能遇到的危险通通抛到了脑后的自己,除了冲动和不顾后果之外没有其他合适的形容词。
睡衣外随便穿了一件校服外套,夏夜的风吹散了脸上的汗,她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骑行。
路灯微暗,近视的自己又忘记了戴眼镜,只得凭借记忆中的方向一味地加快速度。
灰黑色的路面在眼前快速闪过,地上属于自己的影子被头顶的灯光拉长又变短。
“宋溪浔!”
听到喊声的她急刹住自行车,在道路的另一边和她的妹妹对上视线。
路灯下的她同样只穿了单薄的居家服,乌黑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后,委屈巴巴地望向自己,一点没有这几天在学校里的高傲冷漠。
没在意红绿灯,宋溪浔骑车横穿过马路,无奈道:“不是让你在家等我的吗?”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尚迁迹低着头不情不愿地说道。
宋溪浔随手把车搁在一边,看见那人瑟瑟发抖的模样便脱下外套为她披上,走近后才发觉她身上的酒气,语气中不自觉就带上了几分责怪,“怎么还喝酒了?”
尚迁迹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是缝有姐姐名字的那一件,太久没有闻到熟悉的体香,她伸手就抱紧了面前的人,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沾湿了对方的上衣。
“迁迹…?”
宋溪浔看不到怀里人的脸,只是呆站在原地,配合地让她抱着。
路口边只有她们两人,对方冰凉的体温透过最后一层布料传到自己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溪浔顾忌到妹妹容易感冒,正想出声提醒,尚迁迹又忽地推开了她,转过身就走。
“我想喝就喝,要你管!”
她背对着自己快步走过斑马线,只留下这句嚣张跋扈的话。
“我…”
这人变脸之快让她愣了半秒,犹豫了一下只好推着自行车跟上。
“别跟着我!”她冷冷地瞥了自己一眼,一边走一边说:“都说了我不喜欢你。”
“要是那样你就不会出来找我了,”她和她隔着一段距离,自顾自地小声道:“你又不认识路…一个人出来迷路怎么办?”
“你…”她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气急地瞪了自己一眼,怒道:“我有手机地图!”
“啊…好,”察觉到对方在下一个路口前减慢了脚步,宋溪浔忍着笑意跟在尚迁迹身后,大声提醒道:“直走就行。”
“我知道!别吵我!”她闷声喊道,似乎只能通过加大音量掩饰话里的呜咽声。
“…好。”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小段路,尚迁迹低头看着地上始终保持固定距离的两个影子,语气一转和以往一样冷声威胁道:“宋溪浔,你要是跟我回到家,我可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说什么呢?”
“我说!你就不怕我把你关起来!?”她没有回头,漠然地补充道:“反正你力气这么小…只能被我肏。”
“尚迁迹…别在大街上说这种话。”
“那又怎么样?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不是已经很了解我了吗?都说了我没有喜欢过你…你真的贱到愿意当我的性奴啊?”
“我…”宋溪浔被她这话说得接不上话,思前想后妥协道:“我送你到电梯门口。”
“……”
见走在前面的人停在原地,她同样停下脚步,打开自行车的脚撑后慢步走到她身边,看着对方的侧脸正想开口,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一巴掌就落在了自己脸上。
失去平衡的她靠向墙边,大脑嗡嗡地发出耳鸣,惘然地看着身前那个模糊的身影。
“你知道吗?两年前的程嘉悦也和现在的你一样,以为发现了我的秘密就能看透我了?你们都一样…自以为是地多管闲事。”
“……”她沉默地听着她的话,脸上火辣辣地疼,在这之前从未想过她的妹妹会对自己动手。
“…之后的事情你自己清楚,不想有和她一样的下场就离我远点!”眼前的人丢下这句话后抬脚就走。
她看不清她的神色,可对方话里的哭腔明显得无法忽视。
“是你和我说的…”宋溪浔朝尚迁迹的背影开口道,即使她依旧无动于衷地走远,她还是加大音量喊道:“是你说…不准我再离开你…”
“……”她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你还说…如果有一天你要赶我走,那一定是你在骗我…”
宋溪浔回想起那天凌晨的聊天记录,过去和现在的割裂感快要把她逼疯,她站在原地隔着数十米撕心裂肺地问:“尚迁迹!你现在就是在骗我…对不对?”
“……”对方没有回话,却是停在了远处,像是无声的回应。
她们就这样僵持了数秒,宋溪浔不再犹豫,快步奔向尚迁迹的方向。
“别过来!”她背对着自己大吼道。
她停在她的身后,再也掩盖不住自己的抽泣声,哑声问:“为什么?”
“我说了我不喜欢你…你也讨厌我…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为什么不承认!?”
“我没有…我没有讨厌你…”她反复说着安慰的话。
“你没有?那你那天为什么推开我?为什么把我们的小白熊丢在地上!?”抑制许久的情绪终于迎来了爆发,她失控地哭喊道:“你没有和我说再见…也没有人告诉我你再也不会回来!这十年…你有想起过我吗?哪怕一瞬间…”
宋溪浔愣愣地走到尚迁迹面前,抬手擦干净她脸上的眼泪,可那温热的泪水还是接连不断地滑落在自己手上,她看着她的双目,极尽温柔对她说:“对不起…迁迹…是姐姐的错…”
“姐姐…姐姐?宋溪浔,你有爱你的家人,你从来都不需要我…可是我…我就只有你了…为什么要冷落我…为什么要离开我…”
在回忆的洪流中听到了那一声声悲泣,此刻的她才发觉原来妹妹对自己的感情向来都是有迹可寻的,她从始至终都对自己抱有热烈又赤忱的爱意,是她选择性忽视了自己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而是在怀疑和猜忌中一次次揭开她的伤疤,那个逃避现实的懦夫一直都是她自己。
“我不会再离开了…我保证,所以不要哭了…好不好?”
“…你骗人,我不信,”她压抑着哭声,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己一眼很快又移开目光,低下头颤声道:“我不想顾及你的感受…会对你说很过分的话…我知道自己没有同情心…有暴力倾向…还有…”
宋溪浔揉了揉她的头发,安静地听着尚迁迹把话说完。
“还有很多很多…成千上万的缺点,就算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爱…难道你也不会讨厌我吗?”
“会,尚迁迹,你都不知道你有多让人讨厌。”
听罢她又要忍不住大哭出声,这时面前的人却轻吻了一下自己的双唇,像是在无言之中提醒她不要再哭,她满脸委屈地看着她的姐姐,对方捧着自己的脸认真道:
“但是我对你的讨厌会永远比喜欢少一点,就算你要和我分手,惹我生气,可你是我的妹妹,我会尽我所能去爱你。”
晚风吹落了头顶的绿叶,尚迁迹安静地看着宋溪浔,看向她那双和自己相似,却不像自己那样暗沉无光的双眸,和以往的千千万万次一样,主动吻上了她的双唇。
她知道自己的世界里满是吞噬生命的肮脏沼泽,表面光鲜亮丽的城堡里躲藏着蚕食幸福的困兽,但她永远愿意为她的姐姐留出一隅干净无菌的角落,在那里存储所有属于她们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