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始终(2 / 2)

交织(ABO) 可乐泡饭 5937 字 6个月前

    照常来讲,她的妈妈断然不会在她还在场时提及费用方面的事。饭桌上的两人闲聊着,宋溪浔自顾自地埋头吃饭,她心里那阵不详的预感愈加浓烈。

    “哎哟…孩子还在呢,说这些干什么,阿锐他妹…啊不是,姐…”宋文玥一时口胡,她尴尬地拍了拍旁边的丈夫,说道:“瞧我这记性…咱当时是借了你姐还是你妹的钱?”

    “…我妹,”钱锐瞥了她一眼,作态道:“都是一家人,不要紧。”

    宋溪浔抬眼看向她的妈妈,十多年的母女关系让她第一眼就发觉到了对方异样的神态。

    “好了,其实我都知道了,”宋书涵放下碗筷,看着对面的两人坦诚道:“费用是我前夫出的吧。”

    “……”周遭陷入一片寂静,宋溪浔低着头不敢去看她的妈妈。

    “好了,没关系,”宋书涵只得自己主动打破了僵局,她心平气和地继续道:“不管如何,谢谢你们这段时间对我和我女儿的照顾。”

    宋文玥叹了一口气,愧疚道:“真的很抱歉…多收的那些钱我们会马上还给他的…”

    “多收的钱?”宋书涵闻言一愣,她并没有从颜以琴那边听说这件事,疑惑道:“你们这是…”

    “你道什么歉啊!?”钱锐朝旁边的人吼了一声,他转过头朝对面的两人振振有词道:“我也没有多收你前夫多少钱,之前我们到高州的路费、辛苦费,我那两天工作请假扣掉的工资,还有你女儿住在我们家的这些费用算下来也差不多抵消了,根本没有什么还不还的。”

    “你收了人家多少钱?怎么可能抵消?”宋文玥一拍桌子,同样气愤地对他道:“平白无故收那么五十几万你好意思我都不好意思!快点转回给人家!”

    “你这女人脑子是不是坏了!?那些钱我给咱儿子付了房子的首付了,你真以为我要自己花啊!”钱锐一摔碗筷,他站起身指着坐在对面的人道:“倒是你这孩子,之前让我们替你瞒着你妈妈,现在她出院了就来找我们要钱了!?”

    “我…”突然被提及的宋溪浔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是小浔告诉我的,你冲我女儿发什么脾气?”宋书涵皱了下眉,面色不悦地看着他。

    “啧!说什么你女儿…我看你工作那么忙又没有丈夫,孩子不学好也是正常…”钱锐面露嫌恶地低声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宋书涵沉下脸瞪着他微怒道。

    “好了!你快少说两句!”宋文玥伸手拍了拍丈夫的肩膀,劝说道。

    钱锐愤愤不平地拍开她的手,吼道:“少说什么?那孩子在我们家白吃白住都要一个月了,我还不能说她两句啊!?”

    “为什么是白吃白住?”宋溪浔朝他反问,有条不紊道:“先不说姨父你收了我爸很多钱,家里每餐的菜都是我和姨母一起准备的,你们每晚饭后的锅碗也都是我一个人洗的,我见到垃圾满了会下楼倒,地板脏了我会拖,我自己的事也从来没有麻烦你们…你为什么说我是白吃白住?”

    “你、你还敢跟长辈顶嘴!成绩再好又怎么样,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不懂事的小孩…”钱锐咬牙切齿地嘀咕着,那多收的五十几万已经显得他理亏了,她的第一句话又戳中了自己的痛点,他心里越想越是气不平,随即走到对方面前指着她道:

    “你住的房间不还是我们家的?满嘴都是什么钱不钱的…你以为你有个有钱的爹就了不起啊?在他那里你不就是个私生女?”

    “闭嘴!”宋书涵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推了他一把,恼怒道:“你怎么跟孩子说话的?跟我女儿道歉!”

    “…因为是私生女所以就活该被造谣、被偷拍吗。”

    漩涡中心的人双目无神地看着脚下的地板发愣。

    室内的几人闻言均是沉默了片刻。

    “小浔…你说什么?偷拍是怎么回事?”宋书涵转过身看向她的女儿,担忧道:“你告诉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始终坐在桌角不发一言的钱志抬起头看了她们一眼,他无助地转过头把目光投向他的妈妈。

    “哎哟!这是个误会,说起来也都是姨母的错,我不该把坏掉的摄像头放在你房间…”宋文玥立马走到两人身边,解释道:“我想这孩子也是最近学习太累出现幻觉了,今天凌晨突然跑出来说房间里有监控,其实那个摄像头早就坏掉了。”

    “哪个摄像头?你拿出来我看一下。”宋书涵严肃地开口道。

    “…行,可以,”宋文玥不情不愿地应下,问钱志道:“阿志,那个摄像头你放到哪里去了?”

    “我…我…你说坏掉了…我早上的时候就扔了…”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支支吾吾地瞎编了一个借口。

    “扔了?”宋书涵盯着他看,那人显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她缓下语气对身后的人道:“小浔,你实话告诉我,凌晨发生了什么?”

    宋溪浔面无表情地和桌对面的钱志对上视线,对方不久前对自己做出的那个性暗示手势还历历在目,她脱口而出道:“摄像头没有坏,今天凌晨时我关了灯发现那里有红光,摄像头就连着插座上的电源线,我刚住进来的时候亲眼看见他进出我的房间。”

    “这孩子…我们那时候不是和你解释清楚了是误会吗!?”

    “因为姨母你不相信我的话。”她镇定自若道。

    “你…”宋文玥气昏了头,激动道:“那你是想怎么样?报警?我儿子说摄像头都已经丢了,你哪里来的证据?”

    “是不是真的丢了还不一定,”宋书涵瞥了角落里低着头的钱志一眼,转言对她道:“你不要激动,这件事得有个结果,如果是真的的话请你儿子删掉照片和视频再和我女儿道歉。”

    “这…书涵啊,我们都是一家人,你突然这样是干什么?”

    “在我看来是你的丈夫和儿子先伤害我女儿的,”她全然没有要松口的意思,语气更是带上了几分警告,“我会报警,这样对我们而言最公平,必要的时候我也会联系我的前夫让他要回多给你们的那笔钱。”

    “你…!”眼见对方已经撕破脸,宋文玥也不愿再忍,烦躁道:“好啊!你去报警吧!我们问心无愧!说得那么严重…就算是真的不也就是被拍几张照片?你去报警都不一定有人理你!”

    “哦?我看你是太久没有工作和社会脱节了,”宋书涵两手抱臂,毫不客气地直言道:“偷拍的事如果闹大了,你儿子可是一辈子都会和‘偷窥狂’这个词绑定的。”

    “偷、偷窥狂?”宋文玥闻言愣愣地重复道。

    “妈!”钱志急迫地喊她。

    “够了!!”许久没插话的钱锐这时猛地拿起椅子砸到地上,边上的钱志被吓得惊叫出声。

    “你这是干什么!”宋文玥惊惧地跑到钱志身前拦住他。

    钱锐忽略了旁边的妻儿,怒目圆睁地转过身对另外两人道:“你觉得什么都是我儿子的错是吧?还他妈有脸说我儿子偷窥狂!你知不知道你女儿和她亲妹妹乱伦啊!?”

    嗵——

    她的瞳孔骤缩,脑内那条名为理智的弦线仿佛在这一瞬间崩断了,听不见周围的人说了什么话,眼前的画面如同以视线的焦点为圆心变成了令人头晕目眩的万花筒。

    宋溪浔呆愣地站在原地,她的大脑宕机,不是预想中那般焦思苦虑,她发觉自己此刻的情绪是一段无声的空白。

    宋书涵错愕地和钱锐对视,困惑道:“你在瞎说什么…”

    “哈哈哈…我瞎说?”他大笑了几声,转头对钱志道:“儿子,手机给我。”

    “…爸!”

    “快拿过来!”

    钱志只得把手机解锁后递给他。

    钱锐嘟囔着,他在相册里找到那个视频,开始播放后径直把屏幕转向对面的人。

    宋书涵不屑一顾地回视他,她一把夺过那部手机,低头看到视频画面的瞬间却惊骇地瞪大了双眼。

    拍摄视角在床尾的对面,熟悉的人半裸着身体跨坐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身后的人就抢过她手里的手机摔在地上。

    “……”宋书涵默不作声地看着宋溪浔。

    眼前的人浑身颤抖着,即使做出了这样的举动,她的目光依旧飘忽不定,如同是一个正在梦游的人。她从没有见过她的女儿表现得如此心急如焚,甚至于自己的第一反应是用‘神经质’这样一个词来形容她。

    “哈哈哈哈哈…怎么样?还要报警?”

    “我的手机…”

    “阿志…这是怎么一回事?”

    周围三人的声音传入她的耳内,宋溪浔低头看着地上碎了屏幕的手机,这才渐渐恢复了神智。

    “…小浔,那是什么?”

    她转过头和她的妈妈对上视线,对方的双目黯淡无光。

    “怎么会没找到?你先联系航空公司,再定位她的手机…什么?没信号?”

    与此同时,尚理心烦意乱地挂断了电话,他站起身走进书房,朝电脑前的人开口道:“她估计是故意把手机给弄坏了,你联系一下安保公司调市区的监控。”

    “有必要吗,你让人跟着你女儿不就好了,她肯定会去找她姐姐的。”她没抬头看他一眼,一边翻阅着手里的文件一边道。

    “…你就是不愿意管这件事对吗?”

    颜以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漠然道:“不是你让我别管的吗?”

    “我是让你别去找她母亲,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尚迁迹…”

    “我知道,”她打断他的话,反问道:“但你这个行为有什么意义?你现在能把她带回颐都关起来,她们又不愿意分手,你还能时刻都看守着她不让她们见面吗?”

    尚理啧了一声,嘀咕道:“那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从你女儿那边入手吧,一定会有让她动摇的理由的。”

    晚上,这座陌生的城市下起了小雨,雨滴啪嗒啪嗒地打在玻璃窗上。病房里点了一盏微弱的白炽灯,病床上的人背对着房门,看着窗户上的雨点出神。

    宋溪浔轻颤着伸出手敲了敲半开的门,对方意料之内地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她僵硬地抬脚走进房内,站在她的身后唤她道:“妈妈…我…”

    “…偷拍的事我会追究下去,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应该在你房间里装摄像头。”

    她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这样的回应却让自己感到更加不安,宋溪浔低着头一时没有出声。

    “视频里的另一个人是迁迹吗?”

    呼吸声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她盯着地板上的花纹,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小浔,抬头看着妈妈。”

    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前的人牵起她的双手,轻声对她说道。

    泪水模糊了双眼,一年多以来积攒的对母亲的内疚和罪恶感在这一刻翻涌而来,这些日子里她尽力维持的平稳情绪终是开始分崩离析,她抽泣道:“对不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王老师说你早恋那时候就开始了吗?还是在我见到她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

    “你知道的,妈妈不反对你恋爱,但是你…”她说话的声音一顿,随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握着自己的手继续道:“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和你的亲妹妹做这种事?”

    “…我不知道。”

    “你说什么?你…你自己做出来的事,你怎么会不知道?”她克制不住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宋书涵从没有怀疑过宋溪浔和尚迁迹的关系,即使是在班主任直言告诉自己她们在恋爱时她也坚信不疑是老师的误会,可这件荒唐事就是这样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她知道要不是自己亲眼看见了那样的画面,她还是不会相信所谓‘乱伦’会发生在她们的家里,因为这两个孩子在她心里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我…”她擦了一下眼泪,极端的情绪混杂着堵在心头,她胡乱回复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妹妹…但我就是…我…妈妈,亲姐妹就一定不能相爱吗?”

    “你…”她惊愕地看着她的女儿,按耐不住地严厉道:“你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这种关系是违反伦理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身前的人良久没有说话,她平复了一下心情,伸手拭去女儿脸上的眼泪,缓声继续道:“是妈妈的错,是妈妈工作太忙没有时间陪你,忽略了你的情绪,小浔,你很早之前就问过我亲情和爱情的区别吧?我想是你犯了糊涂,把对妹妹的亲情当成是爱情了…”

    “…我没有。”宋溪浔闷声打断了她的话。

    宋书涵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问:“什么?”

    “我和迁迹从一开始就是爱情,我们不像普通姐妹那样一起长大,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亲情…”

    “宋溪浔!”她恼火地喊她的全名,动怒道:“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想?是谁教你这些东西的?”

    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妈妈发这样大的火,宋溪浔沉默半晌,抬起头正想反驳她的话,对方这时却推开了自己。

    宋书涵走到床头柜前拿起手机,自说自话道:“她爸妈还不知道这件事吧…我得跟他们谈谈。”

    “…他们都知道。”

    她的妈妈没理会自己的话,在屏幕上操作了一通就举起手机贴在耳边。

    “我说他们早就知道了!”宋溪浔失控地走到她身前夺过她的手机,挂断了已经接通的电话。

    “……”宋书涵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忽地变得陌生的人。

    察觉到她眼中的失望,宋溪浔疲惫地坐到床边,低下头道:“妈妈,如果我说我不想和妹妹分手,你会逼我吗?”

    “…我不会逼你,但我是你的母亲,我会教导你直到你改正自己的错误。”

    “教导…改正…”她低声呢喃着她的话。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出去找一家旅馆你先住一晚,明天一早办完出院手续,我再带你去鹿南一中办退学。”

    “…为什么?”她抬起头看着她,颤声道:“我的借读手续是到学期末的…”

    “还能有什么为什么?你来那里借读也不是你之前骗我说的什么导师推荐,是靠你妹妹她家的关系才进的。”

    “可是我的成绩也…”

    “我知道你的成绩能够得上,但你要是只靠成绩,借读手续还办得下来吗?”宋书涵毫不留情地反问,瞧见对方呆滞的目光,她侧过身去沉声道:“我也会尽快把我们欠他们家的钱还清的,这件事妈妈不怪你,我也知道你是顾及我的病情才那样做,但我们不能理所应当地接受他给的好处。”

    “…凭什么?”她的眼角泛红,压抑了十多年的恨意这时才有了爆发的前兆,“你每次都说他们家…可是我和爸爸就是亲生父女,你凭什么从小到大都要替我拒绝他的帮助?”

    宋书涵闻言心头一紧,她别过脸去掩藏起眼里的苦楚,故作平静道:“你现在还小,不理解大人的事很正常。”

    “……”宋溪浔没有说话。

    “好了,我们走吧。”

    “我不会退学的。”

    已经走到门前的宋书涵脚步一顿,她转过身看着她的女儿,心情沉重地开口道:“你现在是完全不听妈妈的话了吗?”

    “你明明对我说过你会支持我的所有选择…妈妈,我要留在一中才有可能考上首都大学。”

    “…我从来没有要求你一定要考上什么大学,你实话告诉我,你想上这个学校是不是只是因为想和你妹妹在一起?”

    “跟迁迹还有你的要求都没有关系!”她不由得冷下语气,压低声音道:“这是为了我自己…我就是想上最好的学校。”

    宋书涵发觉宋溪浔的反应过激得有些不对劲,她愣了半秒,轻声唤她道:“小浔…你…”

    “…这个月以来的所有事…我再也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她不想再为对妹妹而言只是零花钱的手术费绞尽脑汁四处奔波,不想再因为自己所谓‘私生女’的身份被造谣却只能忍受,既然爸爸说她才是他唯一的孩子,那又凭什么只有自己在过着这种没有光亮的日子?

    她恨极了现在的自己,是因为自己妈妈才要过劳工作,生了病她也无能为力,她更恐惧的是未来的自己也会过上这样平庸又苟且的生活,过着这样和她的亲妹妹截然不同的人生。

    坐在床边的人捂住自己的脸,从指缝中望着窗外的雨夜出神,窗上倒映出身后那人担忧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