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炽醒过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在四散乱窜魔气的笼罩下,光线有些泛红。
她不停的揉着额角,脑袋瓜子嗡嗡响,仍旧疼得要命。也是无奈,她的生机之力几乎可以治愈一切外伤和病痛,唯独对识海创伤没用。
禁制外头,章含山正在熬粥,还是叶炽许久都没喝到的灵米粥。
她当即收了禁制:“四师兄。”
章含山见她脸色不好,也知道神识损耗没这么快恢复,但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只好先端来一碗粥。
真香,叶炽接过来喝了一口夸赞道:“好喝!也是真的想家了,这味道竟有些像宗门灵田种出来的灵米味道。”出来快四年了,她地里种的那些菜蔬西瓜怕是阵法都保不住了。
章含山也是一脸怀念:“这就是咱们宗门灵田种出来的灵米。”
只有这些了,如果不是小师妹,他也不舍得拿出来。
两个人相视一笑,叶炽预备邀请他一起回辰华,谁知章含山当先一步:“师妹不是想知道,这么多年我为何不回宗门么?”
叶炽神色一肃,听章含山讲述起来。
原来,大约七十多年前,他同另外四名至交一起来南鼎大陆历练,当时四人正当血气方刚、意气风发,仿佛世间就没有难得倒他们的事。他们也确实一路披荆斩棘,无往不利。
直到在一处遗迹探险之时,因为章含山的一个错误判断,导致四个同伴当场死了两个,剩下两个还有一个因为救章含山而死。
等从那遗迹出来之后,只剩下章含山和沈琅。
侥幸不死的沈琅又哭又恨,一直在责怪章含山,加上他们所处的本来就是一处魔修遗迹,有道是魔无形无相,心魔最是难缠。
章含山那个时候就生了心魔。
等到离开遗迹之后,沈琅和章含山本来预备离开南鼎大陆,却意外得知三族至宝如愿镜的威力,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只要心之所向,便是原地飞升也不是难事。
于是,两个人又心动了。
若是能救回那三人,便能消解心中的愧疚和心魔。
只是,如愿镜在魔尊手里,想要找到镜子许个愿望并不容易。
但两人,特别是章含山就像是溺水之人,哪怕是一根稻草也总想着试一试。
开始,他们都能保持初心,只想找到如愿镜复活同伴,但后来意思就有些变了。
周围的诱惑太多,两人的意见又总是相左,再好的朋友最终也分道扬镳。出身仙羽门的沈琅渐渐同当地的世家子弟结交,最后沦为堕魔,背叛反目不过眨眼之间,又十数年,竟要在独仙楼待客。
而章含山也不好过。
为了找到如愿镜的下落,他只身潜入各种龙潭虎穴,有一次被棠溪家捉住,在水牢里一关就是十年,到最后经脉崩乏,再也用不了离殇剑,其中艰难,不可一一尽数。
说完之后,章含山颇有些自嘲之意:“沈琅说我死要面子活受罪,可我唯一能值得骄傲的也只有风骨不改了。若不是师妹忽从天降,我怕是已经命丧沈琅之手。”
叶炽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执念。
四师兄的剑叫做离殇,但他最怕离别。
师姐曾说过四师兄的出身,他之所以因此生愧,还有了心魔,怕是和幼年的经历也有关系。
他生在世俗界武将世家,世代用剑,整个章家战功赫赫,更曾用钢铁般的意志和身躯守护住家园和身后的百姓,无数章家人命丧疆场、马革裹尸,他们都没有低过头服过软,却没想到这样的战功也遭人嫉妒。
抄家灭族、不留活口的圣旨下来的那一刻,章含山正在和双胞妹妹过十岁生日。铁骑踏破家门,见人就杀,地面很快都变成了红色。
情急之下,他和妹妹被藏进柴房的米缸之中。
但最后,活下来的只有章含山一个人。
他的爹、娘、祖父、叔叔、哥哥弟弟们,甚至家仆们全死了,同胞妹妹骗他说要去小解,实际上是引开了搜查过来的官兵。
所以,那个时候,章含山就尝尽了离别,也背负了一家两百三十一口的血海深仇。
他还记得妹妹皱着眉说憋不住了,还说“哥哥我们是双胞而生,你活着就是我活着”。
而后,妹妹的脸渐渐和同伴的脸重合,同伴说:“清明,你先走。”
往事历历在心,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有时候想想,当时死了可能比活着更好。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从噩梦中惊醒,所以,明知如愿镜可能只是个传说,他却不愿意放手。
粥已经凉透了,叶炽看着窗外的残阳:“我原本是想邀请四师兄同我一道离开的,但如今么,倒是也想看看那如愿镜究竟有没有这般厉害?”
章含山侧头。
透过魔气照进来的光,稀稀落落的撒在叶炽的身上和脸上,因为神识疼痛,她微微蹙着眉,比初见之时少了一分英气,多了三分羸弱之色。
她似乎在说着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只是自己必须要告诉她:“会很危险,也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叶炽半开玩笑的道:“那我让师兄自己去?万一你回不来,我再多个心魔?”那可就是葫芦娃救爷爷,一个接一个的送人头了。
章含山瞬间哑然,进而莞尔。
他若是如小师妹这版,能调侃,能随心,怕是就不会被心魔所困了。
两人定了主意,又挪了个窝。
两天后,叶炽的识海疼痛终于平复,两人一起向着不夜城进发。
“师兄如何确定不夜城就是入口?”叶炽边走边问,实际上是想提示:“我们能想到的,别人或许也会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