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都有人来给大少爷测灵根了,说是灵根资质不错,能进个大仙门。”
新夫人想了想。
“他去了倒也省心,等我儿长大了,有他探探路也方便些。”
跟着新夫人一起来的奶娘嬷嬷却说。
“进仙门,那得多耗费财力,咱家老爷不过是个商贾,钱供奉了大少爷,两位小少爷恐怕就得……况且,咱大少爷,可未必愿意给小少爷探路。”
新夫人手攥成了拳,没再说话。
过了一个月,季聘青就被几个强装仆役从床上给揪了下来,迷迷糊糊,扯着耳朵扔出了大院。
“你疯了?!我叫我爹要你的命!”
仆役嘿嘿一笑,不但分毫不怕,还不轻不重的踹了他一脚。
“你爹?季老爷可不是你爹,你个小杂种,白享这么多年的福也够本了,赶紧滚吧,咱老爷心善,饶你个杂种一命!”
季聘青完全没听懂是什么意思,怔愣看着同样被扔出来的小姑娘。
新夫人的乳娘走了出来,扯着小姑娘的脸。
“看看、看看,长得这样子,跟先夫人真是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说是远方侄女,根本她就是不知跟谁生下的野种。”
新夫人的丫鬟又说季聘青。
“尖下巴,长眼睛,哪点像老爷?我看她当初贴着嫁妆也要嫁过来,说不准是看我们老爷当年无权无势,好欺负,给野汉子养孩子的!若不是如今人死了还想把这丫头送来一起享福,也不会漏了马脚。”
她骂骂咧咧说了好久,季聘青和小姑娘就在她阴阳怪气的声音里被仆役拽着扔出了季府。
七岁的孩子听明白了七七八八,季聘青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爹的儿子,但他知道,从现在起,他没有娘,也没有爹了。
两个小孩儿身无分文,与野狗挣食,与乞丐抢饭,饥一顿饱一顿,没过多久便饿的两眼发晕。
然更难熬的是,冬日快到了,他俩只有身上这一身衣服。
季聘青年纪略大,又是个男娃,起初还扛得住,可小姑娘却在第一场冬雨之后发起了高烧。
以往一声不吭的小姑娘,发起烧来却是又喊又闹,直喊着要栗子糕,任季聘青如何安抚,如何省下自己衣食给她都无济于事。
当小姑娘打翻了季聘青打破头才抢来的一碗稀饭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一把扇上小姑娘的脸,季聘青崩溃大哭:“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我还是我爹爹的儿子,我爹爹才不会不要我!”
季聘青抛下小姑娘就跑,自己在外面待了两日,没人分吃食,他总算吃上了一顿饱饭。
同为乞丐的小子问他:“你妹妹呢?有人说看见她在庙里哭。”
季聘青心中一慌,跑回庙中,小姑娘已经病的连哭都哭不出来,嘴里只喃喃念叨着两个字:“哥哥”。
第一次真正看到死亡将至的季平只觉深深的恐惧,脑子里迷迷糊糊又出现了亲娘病重的画面,他早已记不清亲娘的样子,但那副骨瘦如柴的身板,同面前的小女孩几乎重叠成了一个模样,让他浑身都冷的哆嗦。
他抱着小姑娘出去寻人救命,却先在庙外看到了一个漂亮的马车。
鬼使神差,季聘青偷偷将小姑娘偷偷扔在了马车上,转身就跑。
“如果她一直都不存在,该有多好。”
马车走了,季聘青身边再也没了拖油瓶,可每到夜深,他却似乎总能听到有个人在喊哥哥。
来年,仙门纳新,只有合欢收了他这个看上去又脏又野的小乞丐。
季聘青是那年第一个登上问心阶的小弟子,因为一个小姑娘,就在问心阶上追着他跑,追着他喊哥哥。
随后选峰的时候,季聘青在藏剑峰的小弟子里,惊骇的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
“尹冬?!”
小姑娘回身,歪着头看他。
“你认识我?你叫什么?”
季聘青却低下了头,喉头被什么东西堵得又酸又涨。
“我是,季聘……”
“啊,季平啊,以后我就是你的小师姐啦。”
季聘青进了藏剑峰,随着两人日渐长大,大家也开始议论他俩的关系。
“尹冬,那个季平一直在打听你诶,他是不是喜欢你?”
也有调皮的男孩子直接打趣季平。
“死心吧兄弟,好多人都喜欢尹冬,你什么都没有,人家怎么会瞧上你。”
说的久了,连季聘青自己也分不出他到底是不是喜欢尹冬,就像他也记不清自己到底应该是季聘青还是季平。
但他知道,他欠尹冬的,欠她两条命,也是一辈子。
在问心阶上,他始终都没敢回头,没敢接住小女孩的拥抱。
对不起,我这样怯懦又卑鄙的人,不配做你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