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阁主歇一会儿吧,我来。”
陆醒没坚持,他以剑支地,喘息片刻,这才看到阵法外站了大批原本留守逐月堂的弟子。
“你们怎么来了?”
竹墨上前一步,不安地说:“师父,李姑娘她……她……”
“她怎么了?”陆醒厉声问道。
“她被妬姬抓走了,都怪我们,没能守住李姑娘……师父?”
陆醒一阵疾咳,再次咳出一口鲜血。
他闭目平息片刻,寒声道:“不是叮嘱你们要守好逐月堂吗?”
“是大师姐自己要跟妬姬去的,我也没拦住,”年行舟越众而来,淡淡道:“不过她既主动要去,就一定会有脱身的法子,陆阁主不必太担心。”
陆醒胸口起伏,待喘息平定,才道:“罢了,年姑娘,你剑术高超,想必这锁魔阵你也看明白了,顾兄坚持不住的时候,恐怕得你替上,再不济还有几位掌门在此——这里就暂时交给你们了。”
年行舟点头道:“放心。”
“我会很快回来。”陆醒道,挥剑斩去已残破不堪的衣袍下摆,掉头绕过阵法,进入阴风呼啸,鬼影森森的黑洞之内。
或许年行舟说的是实话,她既然主动跟妬姬离去,也许确实能够脱身,但他没有办法放任这个胆大妄为的女子独自留在危险之中。
是的,胆大妄为,我行我素,全部不顾她自己的安危,令他既生气,又害怕。
害怕她不能全身而退,害怕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她。
他向来是个随和的人,除了从小养育他的师父和被他视为家的丹青阁,没有太多在乎的东西,所以师父让他娶青宴山的苏黛之时,他随遇而安地接受了,婚约作罢,他也没什么惋惜之情,反而有些庆幸,不必费心去与没有感觉的苏黛培养感情,更可以在管理丹青阁的同时,继续过他平和安宁的日子。
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第一次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要去拥有一样东西,拥有一个人。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一想到可能会失去她,他便觉得窒息,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地楸住,以刀剐,以火焚,片刻不得安宁。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了一下几日前花泽给他那幅密室地图,于残垣断壁之中找到密室暗道的入口,迅速潜了进去。
而此时,密室中的李陵已经收了最后一针连接人偶头部和身体的金丝缠线。
妬姬满意地摸着这具人偶,它比之前那一个还要完美,而且感觉还更坚固。
“我得睡一会儿。”李陵疲倦地说,“而且一天一夜你都没拿东西给我吃。”
妬姬不怀好意地回答她:“要吃东西?这里遍地都是食物,就看你吃不吃得下去。”
“你是说老鼠?”李陵差点呕了出来,“那算了,我还是睡觉吧。”
妬姬阴恻恻地笑了两声,带着那具人偶出了密室,反锁上门。
李陵吞下最后那一小粒幽煌果,于黑暗之中凝神细听,细看。
扩大的神念令听觉和视觉都增长了数倍,她听到地底下的老鼠在鼠洞间疯狂窜来窜去,用它们更加灵敏的嗅觉和强大的觅食本能在寻找着那力量之源。
她笑了笑,把剩余的材料和工具一股脑儿包好,摸出袖中一根铜丝,打开了另一道密室的门。
对一个偃师来说,再复杂的锁,比起人偶心脏和骨架的精细构造来说,都是简单之至,她只掏了两下,门便轻轻滑开了。
她进入到这间密室中,发现墙上有个小圆镜,正好可以将隔壁密室中的情形尽收眼底。
“有点意思。”她自言自语地笑道,紧了紧背上的包袱,寻到这间密室的另一道门打开出去,因而没见到刚刚进入隔壁密室中的陆醒。
而陆醒费力打开一间间密室的门,在里面仔细地寻找着,心越来越沉,越来越慌乱。
他完全忘了隐匿自己的行踪,点亮火折徒劳地在每一间密室里搜寻着,不放过每一丝痕迹,而在有间密室中,他在角落里捡到了她遗落下来的一个空酒壶。
这发现让他濒临崩溃。
正在这时,他听见了杂乱的脚步声,脑中一片空白的他像木偶似地转过身来。
“阁主?”
门口涌来了几名丹青阁弟子,为首的青檀看见他吃了一惊,忙收了长剑,低声道:“阁主,李姑娘让我们跟着这里面的老鼠搜查,说跟着老鼠就能找到幽煌果的所在。”
“李姑娘?”陆醒愣了一愣,喃喃问道,“青宴山的李陵?”
“对,就是青宴山的李姑娘,”青檀道:“她不久前出现在法阵外,告诉我们赶快来这里寻找幽煌果。”
陆醒眼前一黑,几乎站不住脚,他深吸一口气,才问:“外头的法阵情况如何?”
青檀笑道:“阁主走后,顾峰主没坚持多久,年姑娘就换了上去,那具人偶坚持不住,狁便弃了它以魂体摆脱阵法重新进了另一具人偶身体,进去过后,它的力量竟大幅衰减,年姑娘很快重新设好了阵困住它,现在它已经完全没有反抗之力了。”
“力量大幅衰减?”陆醒明白过来,“那妬姬呢?”
“这会儿她被天渊派掌门和其他几位掌门一起缠住,李姑娘要我们趁着这时赶快来找幽煌果,只要妬姬没有后续的幽煌果,她坚持不了多久。”
陆醒点点头,“跟我来。”
他想起在有间密室中看到的几只老鼠,那几只老鼠眼泛红光,疯了似地在一处地方刨着爪子,并且不断有老鼠从四面八方奔来,旁若无人地往那里扑。
不过那时他心思都在别处,完全没理会这个奇怪的景象。
寻到妬姬藏在密室之中,以黑冰养护的大量幽煌果并全数烧毁后,陆醒回到法阵之外。
李陵并不在那里,已随着竹墨先行回了逐月堂。
阵法中的狁已陷入癫狂境地,它甚至已经不再攻击阵法,而是吼叫着不断抓撕着这具人偶的身体,人偶已经被它抓得遍体鳞伤,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地方,但随着它的动作,黑煞之气激狂散开又被吸绞回去,溢开的几缕于法阵只是隔靴搔痒,几乎再没有什么威胁。
几位掌门与妬姬的争斗已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激斗中的妬姬大汗淋淋,不时摸出一枚果子塞入口中。
她身上的幽煌果总有用尽的时候,看来这场战斗不久就能分出胜负,而困住狁的阵法,看样子也可以轻松地坚持下去,直到凌随波赶来。
陆醒放下心来,略略交代了几句,带着部分撤走的丹青阁弟子赶回了逐月堂。
回到步雨楼时,他看见李陵正在楼前等着他。
一圆清月悬于天际,庭院深深,剪影重重,她换了一身绯衣,坐于蕉叶旁的青石凳上,手里玩着一个新的酒壶。
看见他,她立刻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