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风尘仆仆,穿着一身破旧衣物和杂色假羽裙,俏丽的容颜显得有些憔悴,灵动的桃花眼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好在她绝不会饿着自己,奔波多时,身形并未消瘦,仿佛还胖了一圈,因此面颊也还算红润,但看在妖王眼里,光彩确实大不如前,往昔一颦一笑间,令他心动和迷恋的那种魔力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魅珠这么重要的东西,灵妤长老怎会托你来寻?”摇光神清气爽,斜斜靠回长塌,拉了拉被白狐踩着的红裳下摆。
陶桃下巴颌儿一扬,理所当然道:“有什么奇怪的?当初诡狐和灵狐决裂时,灵狐族发誓绝不踏进妖域一步,要进来找魅珠便要破誓,当然要另寻他人,灵妤长老说我人机灵,有本事能自保,又知晓你们狐族那么多秘事,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了。”
她停了一停,又补充,“再说,我是真心实意想找到魅珠的,你也知道,我一直在找令《魅经》字迹显形的办法,灵妤姥姥说,如果找到了魅珠,可以借我一用。”
摇光点点头,含着淡淡诮意的笑意再次浮现在他唇边,“魅珠原是狐族魅术之源,或许真对你那本《魅经》有用,你之前一直劳心劳力在狐族身上打主意,总算是没有白费劲。”
陶桃一愣,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摇光坐直身子,一粒粒扣好襟口盘扣,淡淡问道:“诡狐族和灵狐族找了魅珠那么多年,一点消息也没有,怎么,现在突然有了线索?”
陶桃转开目光,不答反问,“妖王寒胤呢?”
摇光面无表情,“我现在是诡狐的妖王,直接跟我说就好。”
“那可不行,”陶桃道,“我来之前,灵妤姥姥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保守秘密,万不得已之时,可以找诡狐的妖王寒胤相助,但是要和他讲好条件,所以详细的情形,我要见了寒胤大王才能说。”
摇光思索一番,慢慢点头,“寒胤现在不能见你,最快,也要十日后。”
陶桃“呀”了一声,抬手理了理鬓角,为难地说,“十天?这么久啊?我可不想呆这么久,你这里穷乡僻壤的,除非你们好吃好喝招待我……”
摇光风情万状地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摇头,“谁说你可以呆在这里?寒胤本也不在孔针谷中,十日之后,你再进来,我带你去见他。”
陶桃手一顿,摇光脚下的两只小狐狸朝她呲了呲牙,得意地甩了甩尾巴。
“小孩子不要仗势欺人,免得往后被说家教不好。”陶桃朝两只小狐狸凶了凶,沉着脸儿取下背后包袱,连带着腰上的小腰囊一并解下,摊开在地上,里头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顿时哗啦啦滚了一地。
“好吧,我也不瞒你了,”陶桃嘴角向下一耷,对摇光道,“我的本事你很清楚,如今我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她指着地上滚来滚去的小瓶子、空竹筒,断掉了翅膀的傀儡黄蜂们,“这些瓶子里的药粉都用光了,最后一点蒙汗药本来留给你那只大鸟的,哪知给鹘鸰吃了……二师姐那讨来的火药弹和袖箭用秃了,大师姐给的几只傀儡黄蜂也坏掉了……”
她抬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妖王,“我是真没有保命的手段了,就算你不念旧情,我被妖物吃掉也无所谓,可魅珠的消息你们就永远都得不到了!”
摇光沉默地看着她那些空空如也的家当,知道她所言非虚。
陶桃目光诚恳,继续说道:“你们诡狐和灵狐老死不相往来,我死了不打紧,只是再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来传递消息,你身为妖王,难道就这么看着狐族日渐凋零?”
摇光不语,半晌轻叹一声,“好吧,你可以留在这里,但必须遵守谷里的规矩——”
陶桃忙道:“那是自然,我绝不给你们添乱。”
“另外,不能暴露你的身份,”摇光瞥了一眼她身上的羽毛裙,“狐妖也好,鸟妖也罢,随你扮做什么妖,总之不能让其他妖看出你是人,更不能引诱和蛊惑这里的妖跟你出去。”
“哦,你不早说……”陶桃低声说了一句。
“什么?”
陶桃羽睫轻扇两下,笑道,“没什么,我知道了,还有么?”
摇光一根手指撑住额角,无奈道:“不要乱打听,不要多管闲事,不要乱出主意……”
“行行行,”陶桃赶开两只正滚着空竹筒玩的小狐狸,把地上的东西一股脑儿收起来,“那我有解决不了的事,可以上这里来找你帮忙吗?”
“不能。”摇光断然道,起身领着两只小白狐往洞口走,“你自己解决。”
“真真是翻脸不认人了,做了妖王了不起啊?”陶桃低声嘟哝着,泄愤似地把包袱皮的两角一拉,那皮子破损已久,给她大力一扯,很不争气地断裂开来,杂七杂八的东西再次滚了一地。
陶桃抬头朝周围看了看,想寻块大些的兽皮来替换,一眼瞥见妖王卧过的那张长塌,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
那华丽的长塌上,铺着一张毛色洁白的狐裘,细密绒毛一丝不乱,看上去又轻软,又暖和。
厉风凄雨的夜晚,凶险诡谲的妖林里,有这样一张狐裘,大约不会再觉得寒夜难捱。
她看了片刻,咬了咬唇,低头寻出针线,坐在地上,将破皮子理好放在膝上。
从前的摇光,真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的,莫说是这样的狐裘,但凡她开口,纵使百般不乐意,他那簇柔软浓密,蓬松漂亮的狐尾也定是任她磋磨嬉玩的,只要抱着他的尾巴睡觉,再冷的夜晚,一丝一缕的寒风都不能侵扰进香甜的梦境。
“……我不稀罕,”她自言自语道,一针一线缝起破了的包袱皮,“你不爱我,自有人爱我,师傅、师姐、师妹,吴妈妈,还有栖枫谷的姥姥们、姐姐们……”
一针戳到食指尖上,戳出一枚鲜红的血珠,陶桃忙将指尖放进口中吮了吮,收了针线,把东西一样样拾回来包好。
“臭狐狸拽什么拽……今后我若是再想着你,念着你,我就不叫陶桃!”她愤然说道,背上包袱,昂首挺胸出了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