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音断断续续,不时被附近的鬼气干扰,雪鹰直接御剑到千里外的村庄,羊群跟白牛看着他咩咩哞哞叫,几个牧羊人吹的短笛,几个孩子看到他就跑过去嬉闹,雪鹰蹲下来摸摸孩子头道:"哥哥问你,最近天上有没有人踩着剑飞来?"
小孩看着比较大的孩子,大孩子道:"昨天好像有看到,哗一下就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神仙,哥哥你是神仙吗?"
雪鹰道:"我不是神仙。"
他正想怎么问法,一个妇人抱着一篮烤好的饼走来,雪鹰连忙道:"请问,这几日有看到……."
妇人道:"咦?你是他们的师弟吗?这几日很多沐云山庄的修士们进进出出,昨夜又突然全部撤退了,给,小虎子别玩了!回家吃饭啦!"
雪鹰呆呆接过她递来的饼,咬了一大口想着:"是莫门主跟柳师兄吗?容儿会不会还在镐京?要不去镐京打听打听好了。"
他沿途御剑打探消息,这几日贺北军尽数被陛下收拢,萧桓派出李阜、顾西辞领着崑崙派被逼到夷陵,楚库国使节正在皇都与陛下商议,陛下计画如何在楚库国境内抓住萧桓的残馀兵力,而楚库国的条件却太刻薄,没有要协助陛下的意思。
这场反逆之战归功于神魔之主,雪鹰想起变成阴兵的犬戎兵,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却艰难的不想去怀疑纪容,天人交战夜夜难寐,日夜兼程赶往镐京,满城喧腾,人们欢欣鼓舞,彩带系在墙头,不分百姓还是贵族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雪鹰推开人群,指尖燃起传信符,白火中传来莫忧的嗓音,背景很吵杂,道:"阿鹰?!你逃出来啦!你人在哪儿?有受伤吗?"
雪鹰道:"我在镐京西大街,你呢?都没事吧?"
莫忧声音被鞭炮声盖过,她大喊道:"你去点芳楼!我很快去找你!"
沙沙!
雪鹰后方人群躁动闹腾有人把他推倒,传信符消失,雪鹰起身拍拍衣衫,沿途问人把热心的商人顺路载到点芳楼,他见到幽雅的红砖白墙,琴声錚錚传出,发觉这和怡红院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他袖子被拉了拉,低头见娇小的姑娘仰面看着自己道:"您是雪少侠吧?莫门主请我在这里接应,请随我来。"
雪鹰跟在她身后,入内经过几个穿着华丽却不暴露的女子,她们有礼的向客人点头微笑,却没有在怡红院那种夸张浓烈的脂粉气,雪鹰感应到若无若存的灵波,道:"请问姑娘怎么称呼?这是哪?"
对方娇小腿短,走路去很快,雪鹰跨大步才没被她甩掉,她尖声道:"我叫小小!这里是镐京最大的,不!是中原最大最有名的风月之地,就算是达官贵人有钱都不一定能入内,没有熟人引荐是会被屏障拒绝的,很多高阶修士也会来,嗯?任楠风不是你那便宜师伯吗?还是你叫他副掌门?"
雪鹰一路都没见到其他客人,只有擦拭桌面木架的僕人,道:"楠风师伯是常客吗?"
小小道:"他只要来此出任务一定会来,或是一掷千金或是醉酒七日,我看到他都醉得不省人事,因为是常客啦!所以也不会对他太严格,毕竟他真的挺有钱的嘿嘿!"
小小束起三跟手指道:"有次就丢这样给我,那晚是我赚最多的一次!"
雪鹰无言,想着:"楠风师伯也真是的,掌门八成放弃他了。"
小小开了走廊尽头的房间,推开门道:"你今晚就住这吧!喔对了!仙人醉后劲很强的,你慢慢喝别一次整壶灌了。"
小小掩上门,雪鹰被安排的房间乾净整洁,香炉薰香,桌面白玉龙吟壶倒出醇厚的仙人醉,这一壶外面底价喊到一万两,雪鹰想着:"这喝下去我估计要洗三辈子的碗,还是乖乖等莫门主吧!"
是夜,雪鹰打坐修炼,丹田灵力堵塞,一口气提不上来压不下去,强迫运转胸口如遭重击,他从未有过这么大的反弹,喉头一甜血喷在一尘不染的雪白薄被,他颤抖着摸过点点血跡,想起纪容那身刺眼妖艳的红衫,增添诡譎杀意的气氛,纪容整个人变的鬼气森森,雪鹰额底着被染红的薄被,喃喃道:"容儿……."
纪容眼神没有过往的温暖润玉,取而代之是麻木不仁的黑暗,像是将雪鹰的灵识放逐到忘川,那红衫如同彼岸花,带着捉摸不定的猜忌与死亡。
雪鹰视线模糊,抓着薄被心口剧痛不断,修为瞬间跌落万丈深渊,更难接受的是这份痴情思念被当作他计画的一部分,那个为了復仇算无遗策的心上人,因绝死裂谷而重生,再也不信任任何人了。
趴在被褥的雪鹰满口血沫自语道:"你把我千刀万剐…….我也心甘情愿,但千万莫要…….走上邪路。"
他绞痛着不只是身体的疼,更多来自纪容,他知道自己没资格代替他受苦了,生前一身病骨,重生满心决绝,纪容将离他越来越远。
雪鹰倒在床上,丑时,房内灯光被点亮,他感到有灵力输入体内,睁眼见到莫忧穿着斗篷扣着自己脉门,她露出笑容道:"你伤的很重,是因为纪容?"
雪鹰看着她欲言又止,莫忧在看着他被毕方君押进纪容寝殿时,就猜到后续,当夜就逃了,毕方君只在意雪鹰以致不想派傲因去追击,莫忧回沐云山庄后,圣旨立刻下来,召见柳问麒进宫,莫忧、柳凤、杨笑、子雪同柳问麒到镐京,翌日,莫忧便接到雪鹰的传音。
莫忧本不想让气氛这么沉重,见雪鹰面如死灰,收起笑意道:"这事不能怪你,你被下药了,所以……我想纪容是不想你捲入,才故意把你留在十过府的,当时毕方君还有其他鬼王陆续力邀你入黑山,是想讨好他们的君上,我和柳庄主说,当年纪相可能要纪容将神书背下后烧毁,然后带着假儿子上马车,以至于萧桓这么多年都找不到神书,因纪相早就毁。"
雪鹰喃喃道:"为何要对我下药?…….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地步…….难道他对我连一分真心都无吗?"
纪容忌惮雪鹰的能力,所幸将他关在十过府,见面激动欢愉的情绪都一夜冲淡,雪鹰深受打击的望着灯火,看上去几乎要崩溃,莫忧同情道:"纪容对谁都没有真心,你别太难过了,从绝死裂谷出来的,你不能将他当作以前那个人了。"
"纪容已经不是人了。"
雪鹰看着她,坚决道:"不,容儿不会这样的,我相信他。"
莫忧想说什么,却收回念头,她看着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法挽回一切的雪鹰,他看起来孤独悲伤,连一厥不振的念头都不敢有,因为神魔之主将在人间踏出一条血腥之路,路面会用所有伤害过他的人尸骨铺成,届时雪鹰不得不面对纪容。
莫忧觉得今夜到此为止了,雪鹰在这样下去先自己爆体而亡,莫忧拍拍他背道:"你先休息吧!我明天来接你入宫,别胡思乱想了。"
雪鹰被莫忧扶着躺下,她拉过被子起身吹熄灯,一股金光灵力灌入他体内,迫使他沉沉睡去。
莫忧叹口气,一步一步走向月色中,点芳楼转角的马车,那罩着黑斗篷的男子,一脚踩在车辕,右掌心燃起灵光照在漆黑眼罩上。
柳问麒未脱下兜帽道:"你说了吗?"
莫忧道:"还没,阿鹰被纪容……他现在修为大损,暂时别打击他了。"
柳问麒道:"他迟早会知道的。"
莫忧叹口气,道:"我知道,我就……唉!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内伤很重,更多是因为被纪容那样对待,情伤过度所致。"
柳问麒看着雪鹰的寝室窗櫺,道:"阿鹰比你我想的坚强,他心地正直善良,喜欢一个人至死不渝,哪怕是在人间和纪容之间做选择也不会犹豫。"
莫忧靠近他,指尖描摹爱人俊美得轮廓轻声道:"问麒,我老了,已经厌倦杀戮跟仇恨,我只想和你共度馀生。"
柳问麒爱恋的抱住她,道:"阿鹰心怀天下,如果有天必须剑指纪容,纪容既然选择成为神魔之主就明白阿鹰不会心软的,他是柳絮飞的徒弟,值得天下苍生信任。"
莫忧扯住他衣襟,仰面亲吻他唇道:"我相信你,你想怎么做我都跟着你。"
柳问麒摸着她发丝,闻着她身上独有的体香,对于痛不欲生、为情所苦的雪鹰,只有逼迫自己对他更加残忍,残忍到藏住纪容留下的伤痕,否则纪容会一次次用雪鹰的感情伤害他。
夜幕点芳楼的转角,一辆马车缓缓驶过。
雪鹰直至中午才醒,他服下内伤药调息,发现很难顺利发出灵力,小小在门外喊道:"雪少侠,你醒了吗?"
雪鹰开门让小小入内,小小布置午饭,热粥、鱼汤、炒鸡蛋、土豆青椒、滷猪脚,小小道:"先用饭吧!吃完我带你去坐车进宫。"
雪鹰满腹心事,没什么胃口,小小显然被交代过盯着雪鹰,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道:"你身上有伤,必须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才能养好,有什么事情吃饭皇帝大!吃完饭才有力气去想!"
雪鹰喝口粥,问道:"小小姑娘,如果有天你必须在吃饭跟睡觉之间做选择,当如何?"
小小陷入难题了,她拉扯辫子,用筷子去戳土豆,等待把雪鹰送上马车都没给出答案,雪鹰温声道:"我就随口说说的,我走了。"
小小目送马车离去,跺脚自语道:"没法选啦!吃饭跟睡觉一样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