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雪将一盘子万年青从食盒取出,摆在玻璃小几。
稳妥后,又朝榻上的曼卿点头,“夫人,饼干买回来了。没想到大冬天的,想和夫人一样吃糕点的人倒不少。好家伙,竟排了这般久的队。许老板说呀,这葱油都是两个钟头前现熬出来的,要趁鲜,吃口才会好。”
至于旁的,一概不敢多言,主仆俩皆心知墙壁四周布有窃听器,时刻有专人注意房内一言一行。
说完,暖雪轻脚离开病房,在外立候。
曼卿俯身,从小盘捻了块万年青,细齿抿得齐整,慢慢儿吃,静悄悄半分声音都无。
吃完饼干,她用帕子洁了手,抽出食盒暗格,仔细端出那碗尚有余温的黧黑中药,浓郁西红花味,阵阵扑面而来。
她摸了摸肚子,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杀人,杀的居然还是孩子,她同挚爱的孩子。
柔荑纤纤,攀着碗沿,正备举起饮尽,却倏然听到窗外传来缥缈歌声。
曼卿走到窗旁,推开玻璃窗,窗户用粗银链子锁着,只能推开微微一角,但这已然足够。
寒气伴随歌声一起涌入房间……
“……月儿那个明/风儿那个静/摇篮轻摆动啊……”
曼卿不顾汹汹寒风,倚在窗前,右手摸着肚子,红着眼跟着轻哼。
“娘的宝宝/睡在梦中/微微地露了笑容……”
这是沛州家家户户都会唱的摇篮曲。
记得小时候,她怕黑不敢睡觉,娘亲常拍她背,唱歌哄她入睡,其中最常唱的便是这首曲子。
不知过了多久,歌声方渐渐止了。
分离那日,曼卿搂着天天,将脸偎在他小脸,反复揉擦,亲了又亲,吻了又吻,万般不舍。
侍从官见苏曼卿死都不想放手,只得嘴里念叨火车要晚点了,遂硬将孩子抢了过去。
“天天听觉不敏,身子又孱弱,乍离了熟悉的乳娘,晚上可能会闹夜,一切有劳你多费心。”曼卿轻声细语嘱咐。
陈小姐穿一身黑斗篷,微笑立在那儿,不住点头,“夫人放心。”
曼卿恋恋不舍凝着天天小脸,低头将玉镯里掖着的葱白绣帕抽出,又将镯子褪下,置在帕上,一同递给陈小姐。
“我身上只有这物,还望你不要嫌弃。”
陈小姐在外留学多年,早已是洋妞做派,只爱美刀和钻石,因此对这土气沉沉的玉镯子,很是看不上。
然而这乃少帅夫人亲赏,自然不能打了她脸,这便忙接过,嘴里翻来覆去感谢。
“夫人,时间不早了,属下还得奉命护送小少爷去火车站。”
侍从官一发话,陈小姐抱起孩子便走,后面呼啦涌上许多人,曼卿跄踉跟着追出去几步,却被守卫持枪拦在病房门口。
天天或感知要同娘亲分离,憋着紫红小脸,哭得震天响,陈小姐嫌烦,捂紧他嘴走远了。
出院这晚,赫连澈亲自接曼卿回赫连府。
虽然凌静宜已经出国,但毕竟曾在这里住过,他怕苏曼卿会多心。
因此本想另外找宅安顿曼卿,但又怕临时寻的屋子不合意,心里想着左不过一年半载,就要进驻北平,只在这里暂住段时日,想必不会出什么问题。
“曼曼,欢迎回家。”
男人亲自替她开了车门,牵她手下了车。
曼卿一进客厅,便注意到那架显眼的叁角钢琴,是刊在杂志上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