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幽禁(1 / 2)

次日,如来召见,观音依旧手持净瓶,前去拜见如来。

    大雄宝殿上,如来看向座下那满面笑容的观音,声线威严:“观音,累累杀孽,你可知罪?”

    观音神色如常,抬手之时,金色佛印,不见血光,她笑道:“世尊,是那只魔造下的杀孽,我又何罪之有?”

    如来的目光一刻也没落在她干净的掌心,只是肃然道:“如今死无对证,你自然可以说与你无关。”

    “可是观音,冥府之事,你当真以为可以就此揭过吗?冥君何辜,百姓何辜?”

    观音掩唇,好似十分惊讶:“冥君如何了?难道是玩忽职守被天帝降罪了?”她可惜地摇了摇头,“世尊见谅,我亦不知,这与我何干?”

    眼见观音故作不知,如来叹道:“你去人间一趟,也当明白她们自有她们的造化,你又何苦掀起这万丈风波?

    观音道:“昔年世尊眼见全族被灭亦不曾施以援手。敢问世尊,当时是不想救,还是不能救?”

    “因缘果报,天理循环便不是我能插手的。”如来劝诫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观音笑了一下,嗓音温柔:“天理报应?可我瞧不见他们的报应。”

    “所以呢?难不成你想灭世?”如来摇头,“观音,你不应如此。”

    “世尊说笑了,观音岂敢?”她神色淡淡,始终笑容不改:“我自当敬畏天道,他们如今便是顺应天道。”

    “也罢,此事按下不表。”如来见观音油盐不进,颇为无奈,转而诘问她,“那只魔又做错了什么,你非要他死?”

    观音未曾想如来又转而提起那只魔,听闻此言顿了一顿,自然道:“我没想让他死。”

    “可你也没想让他活。”如来拆穿了她,观音眼睫一颤,如来继续问道,“你又何苦去折磨于他?”

    “我何曾折磨过他?”她轻描淡写道:“是他亵渎神灵,我不过略施薄惩罢了。”

    “他又如何亵渎神灵了?”如来根本不信,“再者说,你又何曾在意过世人亵渎神灵?”

    观音微微笑道:“没有一个凡人会朝着神庙里的神佛投掷金银珠宝,此为大不敬。可是他可以随意朝一位倡女投掷黄金。”

    那一夜尤邈在她胸口扔下的黄金,尤邈一定忘记了,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恼羞成怒的一时之气,黄金这样的东西怎么能算羞辱呢?对于倡女而言,应该感恩戴德才是,她一夜得接多少客,才能赚这几锭黄金。

    这样不起眼的小事,尤邈如何会记得?

    可是观音记得。

    观音确实从不在意世人是否亵渎神灵,哪怕是毁去她的神像,烧光她的神庙,她也不在意。她这样悲悯的佛,怎么也不该和尤邈计较几锭微不足道的黄金。

    可她在意倡女的眼泪。每一夜,她们要被多少人羞辱折磨呢?是扔黄金,扔铜板,还是扔瓷器,扔鞭子呢?

    他扔的黄金和那些人扔的东西没有任何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他面前的刚好不是倡女,而是一尊佛。

    “他运气好,没有扔在凡人身上,恰巧扔在了我身上,如何不叫亵渎神灵呢?”

    如来哑然。

    观音继续道:“事实摆在面前,我想要惩戒他便惩戒他,有何不可?”

    “就只是因为这样,你便要他永世不得超生?”如来叹道,“你竟不肯给他一丝悔改的机会。”

    “悔改?为何要悔改?”观音疑惑地看向如来,“他不觉得自己有错啊,他甚至觉得自己对她掏心掏肺,一片赤诚呢。”

    “她?”如来神情复杂地望进观音的眼眸,“何来她?她既是你。”

    观音笑起来,清脆温和的笑声在这样空旷庄严的大殿里显得如此凉薄:“是,她是我,可我却不是她。”

    直到她笑够了,她才继续温柔道:“他自己蠢,我为何要教他悔改?”

    “观音,慎言。”如来垂眸提醒道。

    观音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他的本性不坏,是你迁怒与他,揪着他的错处不放。”如来拧眉道,“你将一腔愤懑发泄在他的身上,叫他大开杀戒,对他又公平吗?”

    “他待你,总归是真心……”

    观音本是静静听着,直到如来说出真心二字,她才胸口起伏,极不客气地打断了如来。

    “是他!”观音语气冰冷,紧紧握着净瓶,似压抑着怒火,头一次失态地重复道,“是他自己踏入了那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