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知道病痛的威力了。
掰着手指数日子,叁秋倒下的第叁天,我坐不住了,决定带上他们去找天星门。天星门既然有那么神乎其神的医疗技术,治一个小小的叁秋,应该不在话下。
但当我跟陆白月和叁月说这个事情时,很意外地,他们两个人都不同意。
陆白月说,离壬山不是那么好上的,有缘者一路无阻,无缘者寸步难行,叁秋若是无缘,只怕性命都会交代在离壬山中。
叁月却说,叁秋会生病,恐怕就是因为哥哥,如果我再带他去哥哥的地盘,只怕他会郁结而死。
陆白月闻言很困惑:“那不是我的地盘。”
他没抓到的重点被我抓到了,叁秋生病是因为哥哥?哥哥对叁秋做了什么?
我一瞬间想到了李晚镜做过的事,但随即把这个念头甩了出去,不会的,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我必须和他谈谈,这么想着,我下定了决心,走进了叁秋的房间。
他们住的房间非常简单,唯一复杂的地方就是床尾的房桌,上面放了厚厚迭迭的布料、做到一半的衣服和缝到一半的鞋子,连冬天的披风都做好了,一眼望去,都是简单质朴却精致的样式。
然而,这位心灵手巧的制造者正躺在床上,眼睛微微闭着,呼吸很浅,几不可闻。
这几日的病让他又瘦了。我们在流浪的时候他也瘦过,但搬来这里后,我们不必再过一根萝卜吃五天的生活,他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光润,如今却又……
我坐在床边,轻轻地握了他的手,他感觉到后,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他见是我,露出了苍白的笑:“又要喝药了?怎么这么快?感觉才喝过,我嘴里还是苦的。”
我摇摇头:“不是要喂药。”
“那四月是怕我一个人发闷,陪我说话的?”
“嗯。”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头也低了下去:“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摇摇头,道:“没有,大夫说你会好的。是我,我有一件事很不理解,所以来问问你。”
“你说。”
我把他扶起来,瞥见他枕的枕头,是暗红色的,就在他枕的地方,陷下去的地方,是湿的。
我摸了摸,不算小的地方。再瞧他,双眼肿着,眼里都是血丝,萎靡不振的样子,我问他:“你多久没睡觉了?”
他愣了愣,笑道:“四月就是来问我这个吗?”
“回答我。”
“刚才就在睡觉,四月别担心,大夫都这么说了,我会好的。”
“我不要听谎话,说实话。”
他不说话,沉默了很久。
“五六天。”
“五六天?”我惊讶:“这么久不睡觉会死的,你怎么能不睡觉?”
他看了看我,苦笑道:“四月,我也想睡,可是我睡不着。”
我问他:“你怎么了?”
他回答:“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睡不着,我一合上眼,就感觉很痛苦,心口很痛,会乱想很多事,以前的事,后来的事,未来的事,但究竟想了些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也回握住我的手:“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好起来,我的身体很好,以前无论怎么折腾都没事,我还年轻,四月,别为我伤心。”
我看着这样苍白的他,要强的他,眼前模糊了一片,一滴眼泪落在他手背上,他怔怔地看着那滴眼泪,握紧了我的手,“四月,别哭,好不好?”
我说不出话,他急忙起身抱住我:“你怎么……你别这样,我只是一个,一个奴隶,你肯留下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我不配你这样……别哭……我会好起来……会按时吃药,好好睡觉……”
我曾以为那段流浪的岁月已经把我的泪水都流干了,我此生再也不会落泪了,但此刻,却怎么也止不住眼中的泪水。
“是不是因为我和哥哥,所以你才会生病?”
他笑道:“怎么会?四月,这是我的主意,我若不能接受,一开始就不会提出这个主意了。”
“叁月都告诉我了。”
他一怔,便开始责怪叁月乱说话,可说着说着他抓着我的那只手就开始颤抖,许久许久没有出声,我抬头看他,发现他也在落泪。
他躺在床上一直哭,过了很久,才对我袒露了心声。
他说其实他很丑陋,他的心很丑陋,他的心是我难以想象的丑恶。
我说怎么会呢?你那么无私,你救了我,你把我从鬼门关拽了回来,没有你哪来的我?
他说他就是很丑陋,他连叁月都不喜欢,如果可以,他真想一个人陪着我,一个人伺候我,他一定会把我伺候得很舒坦,他什么都会,什么也不用我操心。
但是没有办法,从他出来的那天开始,叁月就出现了,没有叁月,他也不可能有勇气去为我收尸,从而把我从乱葬岗救出来。
哥哥的出现,更是让他害怕。他不知道该拿哥哥如何是好,但既然我喜欢,他总觉得只要他肯退让一步,表现出大度的样子,我应该会更爱他一些,可是,事实却并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