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阁里的几人围着桌上凶简,看了一遍又一遍。
草二忍不住,低声问身侧的温禾,“木七一动不动站了那么久,到底在想什么。”
浅雪接话道:“廖深行若被他写死,天雷立马劈下来,他也得死,自然是舍不得死了。”
草二白对方一眼,虽然她也不知为何,但只要浅雪说什么,她就否定什么,于是开口道:“肯定不是这样。”
浅雪转头问云汲,“大师兄,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云汲望向临湖的鸦青色长衫被风带起,沉声道:“我看不一定。”
浅雪不甘,往湖边走去,“我直接去问问不就知道了,这样等着憋着,大家不难受么。”
众人一致认为有理,浅雪走出门后,一并向湖边行去。
近看,众人才发现木七手中攥着一角帕子,颜色发旧,上头似落着精雅绣字。
“站了这么久,你在想什么?”浅雪问。
木七却并未回答,一如先前的姿势,眺望淡烟湖泊,以及头顶齐聚的雷云。
“你打算给廖深行一个怎样的死法。”浅雪直接问。
木七回首,眸底皎寂,淡淡道:“他已经死了。”
咔的一声惊雷后,暴雨落下。
一行人赶至春止院。
蔷薇孤坟前,一身湿透的长风,跪在地上,身侧躺着一道宝蓝色身影,面色青白,紧阖着双目,长睫上滚着雨珠。
云汲俯身一探,默默起身,“自碎心魂。”
长风这才哭喊出声:“主子……”
众人惊异廖深行的死,唯有木七面无情绪。
赫连断蓦地闪现,哗哗雨声中,有些惋惜的音调对身侧的木七道:“他自尽,倒救了你,你打算如何处置情敌的尸体,要不要帮你捻成灰。”
木七淡淡道:“他既留下一具尸首,便同彩枝合葬了吧。”
至此,蔷薇花坟下,埋葬一双人影。
廖深行于斋孤之日,应百姓之愿,应天道而生,护承虞国国运五百余年,期间无一大役,百姓和乐,经济繁荣,使得承虞国从一届小国发展成四方来贺的天朝大国。
即便他功高千秋,一人之下,侍奉之主乃一国帝王,亦不过是一届凡夫。
凡尘帝王受七情六欲所控,被凡世功利诸多幻象蒙蔽,看不长远。
廖深行之死,既社稷亡。承虞盛世已去,只留于后人做笔墨春秋。
卫大将军空有兵符,却无才干,朝国兵士枕戈待旦,窝阔阗的二十万铁骑,将踏破天阙繁华,一朝落幕,新国诞生。
当然,此乃后话。
木七欲再去趟冥界,送梁彩枝的魂魄入轮回道转生。
另众人未料到的是,赫连断竟这么轻易放木七走了,虽说木七已助他解决掉廖深行,但好歹是与自己结了契奴之约的人,留在身边,至少多个不敢背叛的奴属。
赫连断竟放人走了。
温禾忍不住询问魔头,“难道你被三个人的爱情故事打动了?有人情味了?天啊天啊,你会被感动,我不敢相信,你先别急着回答我,先让我静静。”
赫连断一脸鄙夷望着蒜苗,“你当我跟你一样的蠢。一个为情所困的废物,留在身边亦没多大用处。”
温禾:“……我就说嘛,魔头这么容易被感化,怎对得起魔头二字。”
赫连断再一次压制住割蒜苗的冲动。
温禾亲自送木七出大门,“你日后有何打算。”
木七抬脚,鸦青长衫拂过石槛,“我乃凶简衍生之物,怕是上天不会给我多好的结局,我已不奢其它,只盼能护着她,多护一日是一日。”
“若你们来生有缘,莫要再错过。”温禾说。
木七渐行渐远,孑然一身,擎着一柄油纸伞,掠过长街两侧灰墙黛瓦,掌心始终紧紧攥着那方帕子。
送行团中的草二,问起那方帕子。
先前水阁内,廖深行的回影术,加木七的聚灵鼎,还原了当年廖深行与梁彩枝之间的故事,大家已看得清楚明白。
但木七却故意隐去最初他与梁彩枝相识的那部分。
温禾在细雨声中,将那段简短的初恋故事讲叙一遍。
几个仙门弟子又听得难受。
重新回味一边,温禾才发现,三个人的爱情里,木七戏份极少。
廖深行若是浓墨,木七便是淡彩。
他与梁彩枝的感情,如秋叶点静湖,若不仔细,很难发现起了涟漪。
两人之间无山盟,无海誓,淡淡处之,默默将情根深埋,及至结局,心脏蓦地被刺痛,方知那份浅淡情愫已扎根成针,拔亦拔不出来。
竹已轻叹一声:“阴差阳错,阴差阳错。倘若木七不曾打开那只檀木匣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