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情颔首笑笑,“只要不是让贫僧做你驸马就好。”
简宁公主羞赧一笑,“那时我年岁尚幼,唐突了高僧,高僧就莫要拿旧事取笑我。”
她想了想,“我想让高僧陪我逛街看戏吃东西逛花灯,可惜你是和尚,我们走到一起,实在惹人非议。要不……”
简宁公主眼珠转了转,“要不我扮作男装。”
净情提议,“最好黏上两撮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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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男装的简宁公主,牵着一匹枣红骏马,同净情慢悠悠走在巷尾街头。
因暂时未定目的地,两人便慢慢踱着小步,胭脂铺前有只花狸猫趴着捋毛,对街卖包子的大娘眯着眼,似没睡醒的模样,连头顶的太阳都懒洋洋的。
简宁择了街上行人并不多的西平坊,有几个老妇正于门前的水渠洗菜,再行几步,坊墙内探出一株开得鲜妍的海棠花。
简宁朝那树压枝海棠多瞅了两眼,净情开口道:“你喜欢那花,贫僧帮你取一支来。”
负手飞身,上了坊墙,轻巧地折了一束开得最盛的海棠枝,递到对方身前。
简宁接过时,净情顺手撷了一朵海棠花,往对方鬓角一插,“贫僧觉得,海棠花衬得公主极美。”
他忆起自东海见她的第一眼,面对魁梧狰狞的巡海夜叉,她竟无一丝怯弱,抽出桃剑便刺上去,毫无养至深宫公主的娇弱病。
对他皮相生了心思,便直言问他想没想过还俗,要不要做他的驸马。
言语间虽带着小女儿的娇羞,更多的是坦率与真诚。
深宫养出的,要么是娇弱到经不起风雨的花,要么是满身厉刺的花,像她那般既不娇弱且无刺的花,倒是稀奇。
就如这春日压枝的海棠一般,不吝啬绽放自己的美,想开便热烈的开,既鲜妍又纯粹。
简宁公主怀中捧着的海棠枝险些掉了,怔怔望着被阳光照得仿若羊脂玉的俊颜,她羞涩地垂下头,紧牵着马缰绳朝前走。
身为嫡公主的她,得了不少皇家特权,平日除了誊抄佛经,便是出宫于各大坊街溜达一圈,有好吃好玩的亦多瞧上几眼。
简宁带净情漫步两条街巷,进了一家专卖素食的斋堂。
婆娑斋的素菜颇有名气,她曾带着太后尝过几次,很合她的口。
简宁点了满桌素菜,小厮放了最后一道浇汁莱菔,疑惑道:“小郎君点了这么多,可吃的完。”
“因是我第一次请人吃饭,不能寒酸了。”简宁朝身侧的净情露齿一笑。175看书
另一小厮端了热茶果浆上来,两名小厮便一道退出雅间门扇。
“那小郎君只一个人,怎点那么多菜。”
“他说他要请客,或许一会客人才到。”
这顿素斋,仍旧只有简宁一人吃,净情说他无食欲,看着她吃便好,不用因照顾他这个和尚而专食素菜,即便食些肉食亦无碍。
简宁往对方身前的瓷碟内,夹了几箸她认为好吃的菜,“婆娑斋后厨的师父,是打御膳房出来的,手艺真的不错,你不尝尝可惜了。”
“公主勿需客气,贫僧却对饭菜无一丝食欲。”
“难不成得道高僧都不吃饭的?”简宁公主疑道。
净情摇首,“以前每次三餐,定时定量,可近日……一口食不下。”
“哦?为何,难不成是身子不适,以至淡了胃口。”简宁仔细盯着对方的面色,并无病容,且眸光亮得很,唇色亦颇艳,比六年前,多了几分艳色。
用艳色形容一个和尚,似不大合适,但简宁确实有这种感觉。
现如今的净情,比东海初遇时少了几分沉静寡淡,反而多了些鲜活浓郁之感,像是给一副浅绛山水添了色。
两人走出婆娑斋,去隔壁坊听了一出折子戏,戏散后已是金乌西坠时分。
街头人头攒动,比先前热闹许多,吆喝买卖声此起彼伏,简宁公主牵着枣红骏马,迈着碎花小步随人群向前行,余光瞥见净情和尚唇角勾起一缕淡淡笑意。
简宁公主不解,歪头瞅着对方的侧颜看。
净情偏首,望着小公主淡淡一笑,“公主不舍得贫僧,故此走得极慢,可再慢,这条路终会到头。”
再次被说中心事的简宁怔了下,脸红的转过身,脚步走快了些。
听得身后传来醇厚之音:“公主随时都可去寮房寻贫僧,贫僧自会备下粗茶淡饭聊表心意。”
简宁顿步,勒着马缰的手紧了紧,回首问道:“这么说,只要我想,就能见到你。”
净情淡淡勾笑,简宁公主的心噗通一跳,她暗暗觉得和尚的笑不纯,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属于高僧凝澹清雅的笑,却觅不见了。
一匹高大黑马疾驰而过,没一会又响着蹄子折返回来,马背上跳下个年轻的小郎君,跨着大步挡在简宁身前,段二郎君笑道:“果然是公主。若非瞧见公主的赤燕红马,我是断不敢认的。公主为何这副打扮,来这闹市是为何。”
简宁实未料到乔装打扮逛个街还能遇见熟人,且被认出来,她搪塞一笑,“不过出来走走,竟巧遇段二郎君,我赶着回宫,我们改日再叙。”
说着,朝身侧的净情一笑,“走吧。”
段二郎君僵至原地,瞧着小殿下离去的背影。
她为何对身侧的马儿,露出那般温柔的微笑,如对恋人一般。
他竟比不过一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