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垚灌了两口别在腰侧的桃花酿,继续眉飞色舞道:“那赫连断寻不见媳妇的残魂,心下大悲,捧着那颗内丹跪地恸哭。哭了整整七天七夜,直到那一炉火焰熄灭,他方打碎丹炉而出。”
“那七日,魔阴王朝天象大变,倏尔暴雨倾盆倏尔鹅毛大雪,前一刻下火焰后一刻下冰雹,奇特得很。”
“魔臣纷纷围拢丹房,见丹房门扇,倏忽一动,果然瞧见打里头走出的君王。”
“众人纷纷惊呆,因赫连断已被炉内真火淬炼出一双血瞳,眼梢有余泪洇染,似宝石般的石榴籽。美到极致,亦妖冶到极致。”
“让魔臣们失望的是,失去媳妇的魔头再无心王朝安危,六界霸业,赫连断已神智混沌疯疯癫癫见人便杀。魔臣纷纷躲避,短短时日,那个万民归心,另四海八荒闻之丧胆的魔阴王朝已成一片散沙,魔阴王朝天象大乱,已不再适合居住,妖魔界各族长,亦领着族人各自离去,王朝内只余留一些无可依附的小妖魔,与为数不多的魅族人。”
“我听说,魔头死了,他是如何死的。”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儿绕着指头问。
扶垚连连叹息,“魔头的水仙媳妇,被魔头生生逼得淬出一颗内丹,水仙哪有不记恨魔头的道理,她提前喝了毒药,那毒药早已渗透内丹。赫连断欲得内丹中的那缕残魂,需得吞下内丹,实则,水仙留下的那颗内丹,是一味毒药。”
“啊,真吞了啊。”拿扫帚的小童儿惋惜道。
扶垚颔首,“真吞了。魔头吞下那颗内丹,并非为了藏在内丹的那缕残魂,而是他媳妇死了,他活着没了兴致,便殉了情。”
围观的小童一道发出惋惜的嗟叹。
扶垚拿出师兄的派头,昂首负手,望云上桃花簌簌,“有什么惋惜的,魔头不死,哪来如今天地六道的和平。”
一身如云飘逸的白衣,自司命府大门走出,白乌摇着扇子对门前桃树下围拢的一堆仙童道:“当值期间,聚众听故事取乐,该当何罪。”
众仙童连忙跪地,清脆喊道:“参见司命府君。”
白乌几步走到扶垚身侧,拿扇柄拍拍他的肩头,“挺闲啊。”
扶垚尬脸一笑,拱手道:“回司命府君,咱们司命府司天地命格,我多与师弟们讲些故事,实乃别有用心替司命君培养下一代接班人,并非偷懒并非偷懒。”
白乌抬袖,让跪了一地的小童儿散去。他盯着纷纷坠落花瓣的仙桃道:“你这纯属误人子弟,胡编乱造。”
扶垚哦了一声,双眸一亮,摆着十足八卦的脸,挨近司命,“难道赫连断没死?大家都是这么传的。若赫连断未死,他去了何处,为何这十年来毫无音讯,天帝于各界安排眼线,布下天罗地网亦探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大魔头,他真的还活着么。”
白乌拿扇首敲了下扶垚的头,“赫连断是你粉头啊,瞧你乐呵的,他没死你怎这般开心。”
“没没没。”扶垚摇首,替自己辩解,“我只是觉得天地间少了那么深情的一个大魔头,好似失了点乐趣。”
“什么?”白乌停了手中扇子道。
“……我的意思是……我爱和平……魔头死得好,死得好。”
白乌指了指门扇左侧的桃树,“跪一个时辰反思一下。”
扶垚委委屈屈跪下去,口中嘀咕着,“怎么说都不对。”175看书
白乌重新迈入司命府君大门,瞧着自春站在门阶前,一身寒气地瞪着他,“你这当官的派头到哪都改不了。”
白乌赶忙走上前,将人往屋内扯,“赫连断下落不明,如今的六界可都在寻他手上的上古自春刀,你低调点,莫要出这屋门,待风头小了,我再想办法送你出天宫。”
自春折回青玉案台倒酒,连喝三盅,“方才我听你训斥扶垚误人子弟胡编乱造,你可晓得我主子的下落,我知他没死。”
“你当初也看到了,赫连断他疯了。”白乌给自己倒了一盅琼浆,“一个疯了的人,就当他死了。”
自春打量窗外云岚桃影,氤天长霞,清冷的眸子如深海,羽睫一眨荡起涟漪。
当初的赫连断确实疯了。
如扶垚所述,赫连断往熊熊燃烧的丹炉内,抱着一颗内丹大哭七天七夜,谁劝亦不听。
七日后,出了丹房,谁都不睬,谁亦不认,见人便杀,就连他跪在对方身前,亦险些被赫连断一掌打残。
赫连断去了不言宫,将正抚琴的郁子幽一掌穿心。
郁子幽挟花杖作威,心底笃定,无论她做什么,赫连断断不会取他性命。
因她与溯水花杖炼化为一体,她若身死,镇守不死之心的溯水花杖便自封,五曜煞阵破开一角,便再镇不住上神之心。
哪知,赫连断已不在乎什么不死之心,他在郁子幽瞪大的美眸中生生剜掉她的心脏,丢给扑棱棱飞来的血鸦吃。
血鸦食净心脏,又将美人尸骨分食个干净,只留给冰心一具唯剩一丝半点血筋的骨架,敛葬入土。
归息殿内,赫连断捧着盛放的夜水仙,轻轻道:“蒜苗,你不喜欢那朵紫莲,我帮你杀了,魂魄不留,你看到了么。”
他抬手捂住心口,“你走了,只剩我一人痛了。”
他抱着夜水仙痴痴傻傻絮叨时,归息殿门豁开,迷蒙的雾光中走出一道矮小人影。
空荡的殿内,响着清晰的脚步声。
赫连断懒懒回眸,有气无力道:“怎么是你。”
小九九望着他怀中渡着荧光的夜水仙,只怕这株水仙残存温禾的气息,他才抱得那般紧。
“若非你放我出来,我怎出的来。”小九九道。
他蹲下身子,视线转至一双血瞳的赫连断,“她死了,你才将自己,自心牢放出。”
小九九幽幽一叹,化作一道白光,没入赫连断的身子。
赫连断抱紧怀中的夜水仙,轻轻吻了吻一片花萼,眸底一滴血泪滴答落到水仙叶子上,他轻喃着:“蒜苗,你看,他回来了,我让他回来了……”
白乌见到赫连断时,他正满王朝游荡,浑身血迹,见人便杀。
地上躺了一地人头与残尸,实在没的杀了,他朝王朝外飞去。
白乌思筠赶忙追上前,白乌冒着生命危险,停至君王身侧,“君上住手,莫要再造杀戮,君后若在天有灵,见你大开杀戒一定会伤心的。”
“她死了,一丝魂都没剩下,如何在天有灵。”赫连断大吼:“她死了,我要这天地为她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