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香上前一步,她自知情之一字最是伤人,于是也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友,若真的不能放下,不如再看看仙子留下的东西?仙子虽然——”
她留下的东西?
朔风呼吸一窒,他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他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条苇草手绳依然安稳系着,苇丝坚韧,还有舟月留下的术法加持,因而没有断裂。
没有断裂!
朔风恍惚着踉跄一步,蕴香赶紧扶起他的肩膀。
少年的眼睛又黑很亮,他冷静地扭头,朝蕴香道,“你说过,三息镜里是绝不会更改的未来。”
这个时候怎么会问三息镜?难道他看见了未来?
蕴香眉尖轻蹙,她点点头。
朔风露出一个笑容,两颗小虎牙也在闪光。
这个笑容既悲伤又庆幸。
他说,“她不会死去,至少不是现在。”
他用更遥远的悲伤、更遥远的分离来抗拒此刻。
朔风擦干泪水,神情已经平静下来。他毫不客气地推开蕴香,四处审视着鸟语花香的青峰山,“一定用办法可以救她,就在这里。”
“嘎吱”一声,少年踩碎脚底的枯枝落花,抬眼望去,青峰山最中央有一棵参天古树,零零散散的狐妖在谷地的农田里好奇地朝这边望。靠近这里的竹屋后,风中传来若隐若现的铃音。
朔风握紧手中的勾玉,那是舟月留给他的。
他小心地用两指夹住勾玉,勾玉是玉玦状,玉质清透,在日色里隐隐流动青绿光晕。
朔风合起掌,五指重新紧紧攥住勾玉。
他转身,向一旁的蕴香道,“我记得你提起过补魂术。”
蕴香点头又摇头,“仙子说,补魂术没有办法救她。”
“那么,截天术呢?”
朔风平视蕴香,但收拢的眼尾上挑锋利,他剔透的眸子里也泛着寒气,像是一把刚出鞘而显露锋芒的冷剑。
他的记性一向很好,他记得舟月和蕴香提过截天术。舟月说,截天术跳脱六道轮回,可生死人、肉白骨。
补魂术不可以,那么截天术一定可以。
蕴香看了一眼大长老,两人的表情若有所思,有纠结,也有无奈。
半晌,大长老抚着长须,艰涩道,“我族中人,现在没有办法能够施用截天术。”
这句话说了一半。
“这么说,你们确实有截天术?”
朔风察觉到大长老话语里隐藏的含义,淡淡开口。
大长老绷紧嘴,睃了一眼蕴香。
蕴香无法,只好耐心解释道,“截天术依靠血脉传承,也依靠血脉修炼。我们族中的那个孩子年龄尚小,修为太低,根本没有能力施展截天术。”
“此术凶险,她的父母,也是因为截天术死去的。”大长老怕朔风不信,又补充,“不是我们不愿意,况且截天术也不知对仙子的情况是否有效,这实在是太冒险了。”
朔风顽劣地笑了声,打断了大长老的话语。
少年人的笑声在朝阳里却依然很冷,他一点儿也不客气地说,“我和她不一样。”
舟月不在了,他不必再隐藏自己的卑劣本性。
“世间万物,苍生他人,与我何干?”
他只要救一个她。
朔风一步一步抬脚上前,梨花花瓣也在他脚下零落成泥,少年眼底划过漠然又讥诮的寒光。
“是你们在求她、求我来帮你们。可现在,你们竟然不愿意救她,那我凭什么来救你们呢?”
妖和人没什么不一样,朔风在心底嗤笑。
修士修道,不都是以苍生为己任吗?这个少年人可真是不知道要人说什么好。
大长老的花白胡子有些抖,他甚至在朔风凉薄的眼神里趔趄一下。
蕴香和大长老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苍白。
这件事,他们也知道是自己不对,一根绳上的蚂蚱,哪里有藏着掖着的道理?但是截天术,并非他们不想不愿,而是需要牺牲太多,无论对施术人还是用术人。
风中的铃音又近了,这次没有消失。
梨花树后走出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她穿着简简单单的青布衫裙,发髻下是两只火红色的狐耳,狐耳上的铃铛响动。
她忽略大长老和蕴香欲言又止的目光,安安静静地对朔风说,“我可以用截天术,我可以救那个姐姐。”
作者有话说: